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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也只是在迹部景吾的注视下囫囵尝了,咽下去什么滋味也没有。

    好歹是她选的呢,自己反而没享受到。

    亏,亏麻了。

    于是她扔下笔,径直走向巧克力,随机挑选了一个榛果巴旦木味道,撕开金箔包装纸,咬在唇齿间。

    果仁香和可可脂的香气霎时蔓延开。

    巧克力是正方形块状,比中午的试吃装大些,她没法尽数塞进口中。因此她打算吃一半,慢慢品。剩下一半先在手中幸存着。

    ——“笃”。

    “笃”、“笃”。

    被她挑中的“幸运”巧克力刚被咬断,部活室门板有节奏地发出三声响。

    梨央寻声抬头。

    金光稀薄地氤氲在门边,像一幅名画的外框。而画中最至高无价,挂在墙上只许人远离瞻仰,不许人近观亵渎的“肖像”,正偏头含笑地望向她的眼睛。

    “会……咳咳……”

    本想主动和来人打一声招呼,可惜那半块巧克力非要和她对着干,竟直接从舌尖滑下,差点噎在喉间。

    迹部景吾见状,迅速跑到她身边,为她接了一杯水,“慢一点,这里没人和你抢。”

    有种哄小孩的,无可奈何的调笑语气。

    他的手轻轻拍在她后背,带着帮她顺气的意思。手部肌肉收着。极注意力道,似乎是怕弄疼了她。一下一下,温柔的动作,让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时的安抚。

    ……更像哄小孩子了。

    她有些难为情,巧克力就着吨吨吨几口水三两下嚼了送进胃里,缓过气来,找点话让自己摆脱当下的情绪。

    “会长,你们网球部训练完了?”

    “嗯,”他点头,洗过后黏着湿意的发丝翘了一下,“今天的训练内容很基础,所以结束得早。怕你一个人等着急,先过来看看。”

    迹部景吾从她后背撤回手,垂落的目光扫视了一眼桌上,转一圈,最后落到她举着的,咬了半块巧克力的锯齿边缘。

    “怎么样?自己选的巧克力口味,还满意吗?”他挑起眉梢,“中午没尝出味道,现在应该有好好体会到了?嗯?”

    ……啊?

    梨央张圆眼眸,刚触到唇边的巧克力也忘了张嘴咬一口。

    这……这他都能看出来的?

    ……她中午哪个微表情能凸显出这个意思?

    想半天想不起来。就很离谱。

    她有点怀疑会长的视力不是2.0,而是钛合金扫描仪,专门读人心的那种。

    原本想糊弄过去,最终因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而放弃。在被人看穿的情况下,撒一个蹩脚不高明的谎更出糗了。

    不过万幸,他并不知道她中午食之无味的真正原因……应该吧。

    没说,就是没有。

    “会长您实在明察秋毫啊!”梨央心虚地,干巴巴地吹彩虹屁,“这点细节都被您察觉到了,不愧是我们冰帝火眼金睛的国王陛下。”

    “那是,有什么事是能瞒得过本大爷的?”

    他靠近她一步,抬升的声调又拽又得意。

    “好的呢,敬爱的国王陛下,”顺着这个玩笑,梨央随意从巧克力中挑一个递给他,“那么,请陛下您赏个脸,尝尝您亲自掏腰包买的巧克力味道怎么样?”

    包装纸从她视野里一闪而过,她发现上面印刷的是——“黑巧克力,85%”。

    达到这个含量,已经是入口发苦的味道了。

    但她记得迹部景吾不怎么吃苦味食品。

    不行,这块巧克力选得不好,八成不符合他的口味,重新选一种。

    他日常的最爱是烤牛肉和约克郡布丁,是和苦味相去甚远的咸味食品。

    不过现在手头没有咸味的巧克力。

    那便挑个不出错的传统型,例如牛奶巧克力。他喜欢玫瑰的香气,合理推测对甜味接受度也相当良好。

    然而,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迹部景吾已经先一步看穿她的想法。

    他迅速出招,不用整个手掌,仅用食指和拇指环成一个圈,虚虚桎梏住她伶仃的腕骨。

    阻止了她撤回的动作。

    温热,带有薄茧的指腹点在皮肤上。

    略微粗糙的沙砾感虚贴,像被蚂蚁蛰一口血管,酥和麻在流荡。他的指下,是她的脉搏在跳动,仿佛他轻轻一捏,便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住她的命脉和呼吸。

    明明没有过多皮肤接触,也没有太用力。

    但她总是挣脱不开。

    “冒昧,藤原。”

    始作俑者还在扬眉对她致歉,大方坦然,“这块黑巧克力我很喜欢,不用重新给我挑选一个。”

    他眼疾手快地取下黑巧克力,不作过多停留,马上松开她的手腕。

    梨央怔愣地眨了眨眼,“会长,百分之八十五的黑巧克力很苦的。”

    黑巧克力的包装纸三下五除二剥开。

    “没关系,”他咬了一小口,眸中笑意金光粲然,“今天吃起来很甜。”

    第16章

    在接到迹部荣一叔叔的短信通知前,梨央和迹部景吾在部活室逗留了半个多小时。

    她面对画板端坐,迹部景吾站在她身后。

    他投在地板的高大影子,贴俯于她的脚踝。

    梨央握住铅笔,潦草地给人物添几根排线。因为注意力不足,线条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感。

    她看见了,不擦掉,不重画,也不太在乎。

    手上像抽干力气似的,懒得动。

    “藤原,左边人脸沾上了碳灰,不用橡皮擦一下么?”他向前倾身,伸手越过她的肩头,点了点纸面。

    高大的影子随之移动,从脚背一跃而上,攀爬着裹住她的手臂。

    红热的日晖从他的指尖坠到她的小臂。

    像一滴烧红的铁汁飞溅,一点不经意的灼烫穿透皮肤。她朝远离他的方向挪动了些微距离。

    “……故意的,表达一下阴影感。”

    驾云扯谎,打胡乱说。

    草稿而已,最终的宿命是丢弃进垃圾桶。正式的定稿过几天会誊在另一张纸上,所以,现在多鬼画符都是一种可以接受的尝试。

    “好,你按自己的思路画,”她听见身后零落一句清泛的气音,“我不插手。”

    他直起身来,宽大的手掌抓住她背侧的椅角。

    食指搭上离她肩窝只几厘米远的椅杠。

    指尖一起一落,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

    过近的距离。声声铿锵清晰,声声回响在她耳膜里。慢慢地,这声音里头幻出一根专杀绞刑犯的绳,一圈一圈绞绕着她的喉部。

    注意力不足,手部乏力的原因找到了。

    这明显不能怪她。

    他的敲击声无端让她联想起一种中世纪酷刑,记载于各类猎奇百科上,据传是比肉.体受刑的残忍度更上一个等级的精神折磨。

    犯人的身体紧紧束缚于板凳——她则是定在座椅上,因为挪一下极可能会撞上迹部景吾。“受刑”的环境有了。

    用黑色布条蒙住眼睛,使犯人不能视物——她的眼前只能看见画纸,也差不多。

    然后,沸水袋悬于头顶,开一个小孔,从中滴落水滴,一滴一滴砸在犯人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