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np】祈祷落幕时》 第一卷陨落 但凡是是帝国,就总会有覆灭,也许会有一天,国家的概念也将从宇宙里消亡。 出场人物 国母 人类之主,真人类帝国的皇帝 禁军 西奥多 禁卫长 利亚姆 禁卫长 统帅 门罗 第四军团统帅 加贝 第五军团统帅,大逐圣者 拉撒路 第六军团统帅,战帅 阿洛 第八军团统帅,夜之主 阿兹瑞尔 第九军团统帅,凤凰大君 第四军团 佐兰 统帅前侍卫官 弗利克斯 戟刃铁匠 第一连长 哈科尔 戟刃铁匠 第二连长 戈尔格 戟刃铁匠 第五连长 第五军团 伊斯莫拉 第一连长 以利亚 第十三连士官 第六军团 莱桑德 荣誉卫队队长 加雷斯 荣誉卫队副官 伊西多尔 第四连连长 哈德里安 第六连连长 第九军团 恩德里克 第一连连长 阿莫多 第二连连长 其他人员 亚伯拉罕 神降弥赛亚大教堂主牧师 西塞罗 国母旧友,已死 利玛窦 圣母教宣教士,已死 逐圣者信仰祷告圣母在上 焚信者号 圣母百花大教堂 以利亚凝视着那座建立在战舰之上的教堂,它随着焚信者号巡行于浩瀚银河之间,将帝国的荣光播撒到银河的每一个角落。 雪白的大理石、碧绿的石料、深红的饰面,这座教堂在人造日光的照耀下流转出纯净而神圣的光辉,花冠般的红色穹顶高高耸起,象牙色的钟楼高大而挺拔,无数雕塑与彩绘镶嵌其间,让整座教堂看上去既严整流利又格外繁复辉煌。 这里曾是位于泰拉那片被称为欧罗巴的板块上,信奉古老宗教的古人类们的朝圣之所,进入黑暗时代后,这座教堂一度被邪教徒占据,直至国母消灭动乱分子统一泰拉。 他听说,国母曾试图毁去泰拉上所有的教堂,在她眼中,教堂是盲信、黑暗与腐败滋生的温床,帝国人不该有任何神明信仰,只不过他们的统帅加贝到她面前去苦苦哀求,最终才保下了这座圣母百花大教堂,之后,加贝将整座建筑从大地上连根拔起,迁入了焚信者号,让这座教堂成为了第五军团的圣地。 而加贝做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名字中带有“圣母”二字,只是这样,加贝便认定,这座教堂天然的归属于国母。 他们基因学上的父亲、帝国九统帅之一的加贝,对国母怀有极其狂热的信仰。 他坚信她就是行走于世的神明,尽管国母一直否认自己是神。 他建立起以她为唯一信仰的圣教,尊称她为“圣母”,尽管国母再三要求他停止传教。 因此他怎能让带有“圣母”之名的教堂被毁呢,哪怕这是“圣母”本人的意思。 不过,加贝还坚信,除圣教之外,一切宗教皆属邪教,就算是那个早已湮灭于历史中、已经不复存在的天主教,而由天主教徒所建的这座大教堂,自然从里到外都弥漫着异端的气息,他必须予以净化,让这座教堂名副其实,成为真正的圣母的圣地。 所以,教堂正面那原本雕刻着玛利亚与耶稣基督生平与荣耀的三座大拱门、中央门户上方描绘圣经故事的壁画、尖顶龛位中矗立的天主教圣徒与先知的塑像等等,全部被销毁殆尽,替换成了国母的神像与圣容。 而那高耸的钟楼,圣母百花大教堂最精美的地方,在那里,亚当与夏娃依偎在上层,大卫与摩西分立于左右,耶稣的十二位门徒:西门彼得、安德烈、大雅各、约翰、巴多罗买、腓力、马太、多马、小雅各、达太、西门、马提亚,各守其位,立于相连的壁龛之中。 加贝仁慈地没有将他们碾作尘埃,而是命人削去他们的五官,在他们的脸上刻上象征国母的太阳标记。 这些旧日的神明,曾受无数信徒虔诚供奉,现在却连自己的石身也无法守护,说到底他们真的只是一堆石头,没有任何神力,只是信徒们给予了他们本不存在的神性。 玛利亚的慈容、耶稣基督的荣光、先知的威仪、使徒的悲悯,不是在铁锤与凿击下粉碎,就是被刻上新神的符号。 这就是神明的结局。 以利亚不止一次地想,这世间是否真的有神?也许国母也只是被信仰她的人们推上神坛的凡人。 他走进教堂,光线透过彩色玻璃窗流淌下来,在地板上形成了五颜六色的小块,在四周的墙壁上描绘着无数精美的画作,以利亚无视了那些宗教作品,看向那些讲述战争的画作,那上面刻画的都是第五军团迄今为止的战斗,每一场都让以利亚心生荣耀。 于是他在这里放缓了脚步,在若有若无的吟唱声和焚香的气息中慢慢向前行走,前方的空间愈加宽阔,也愈加明亮,当以利亚走进那被银白光芒包围的区域,他也就到达了圣堂。 这里,唱经席呈半圆状位于两侧,而国母那用黄金打造的神像,头上戴着十三星冠,用薄纱遮着面容,身上披着金丝银线编制的红赭色长袍,神秘而端庄的坐在圣堂中央的王座上,在神像前方是一片幽绿的水池,第五军团的战士们皆在这片水池里受洗。 以利亚是最后到达的战士,还没有到早祷的时间,圣堂里已经站立了许多在军团中担任牧师一职的兄弟、各连队的连长和副官,以及他们的父亲,第五军团的统帅,加贝。 以利亚环顾四周,看到的都是一张张虔诚的脸,他想他的兄弟们为何如此坚信国母是神?明明国母曾严厉批评他们的盲信,他们也不把国母的话放在心上,说实在的,如果他们真的把国母当成神崇拜的话,不更应该按她的意愿来吗?而她的意愿就是她不愿意被当成神来崇拜。 “以利亚,你终于想要皈依了吗?”一个兄弟向他低声询问。 以利亚是军团的新兵,成为星际战士不过几个月,但这些日子,他的每个兄弟都孜孜不倦的向他传教,这让他有些厌烦,他认为国母组建军团的目的是为她战斗,而不是给她念经吟诗。 只是未等以利亚开口回答,他便听到了他们父亲的训诫。 “你们要安静,要知道她是神!” 加贝声音严厉,目光亦含着责备,圣堂内顿时静默。 在第五军团中,恐怕没有谁会比加贝更崇敬国母,也没有谁会比加贝更爱她。 “垂首,祷告。”他命令。 于是圣堂内响起祷声。 「她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她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她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却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您的殿中,直到永远。」1 他吟诵完祷文,随后又开口道: “我们所有信靠圣母的人,自身都有某种缺陷,甚至是灵魂上的障碍。我们是否以此为借口,而没有尽心尽力地去寻求圣母?” 他的目光扫过以利亚。 “我们是否容许这些障碍来限制我们对她的爱?还是可以靠着她的帮助,获得力量突破自身的局限,经历因她同在而带来的无比喜乐,并完成她对我们生命的呼召?” “的确,有时我们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跌倒,甚至怀疑她是否真是神明。然而请记住,她能体恤我们的迷惘,只要你们愿意向她的爱敞开心门,就必能得着她的怜悯与拥抱,若你们没有感受到她的爱,那只是因为你们没有祈求,没有信赖她。” 加贝看着礼堂中的战士们,在他的眼里闪动着那样浓稠的信慕和爱意。 “圣母在上。” 他万分虔诚地说。 圣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哈利路亚式”的赞歌,以利亚听到自己的兄弟吟诵着“救主、母神、圣母、牧者”。 他们的声音在圣堂里回荡,烛火颤动,那是一种狂热,一种愿以生命与灵魂化作她的祭品的信仰,以利亚站在他们之中,心脏猛烈跳动。 因为虔诚信奉圣教的缘故,第五军团有着它独特的文化,第五军团的战士自称“逐圣者”,这个名字既包含追随圣人的虔诚,也包含着驱逐伪圣的酷烈,加贝又名为“大逐圣者”,对圣母最虔诚的战士,可以直呼加贝的名字,而不用尊称他为统帅,因为对加贝而言,虔诚信仰圣母的战士,是他传教路上的同行者,亦是传承他意志的传火者。 加贝在神像面前双手合十,“我想到今时今日教会在银河各地建立,齐心祈求,愿圣母的殿堂逐渐成为全人类共同的家园,这份团结常令我心中充满慰藉。” “圣母,属于您的一支荣美的教会大家庭,今日为您而团聚,愿您垂听我们的感恩与崇拜。我们再次恳切祈求,愿您以无尽的慈爱赦免我们过往的过失,以您温暖的手抚平我们心中的裂痕,引领我们走向至臻的和谐。愿那些迷失的灵魂,也能在您慈悲的恩典中寻得救赎。愿一切荣耀与光辉全然归于您,接下来,我将引领教会的新成员,踏上归向您的旅程,将他恭敬地带至您的面前。” 加贝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以利亚,暗示他走上前来。 于是以利亚从他的兄弟们当中走出,来到加贝的面前,随后他半跪在地上,他知道加贝传唤他的目的,只是他并不打算有信仰。 “以利亚,你是否愿意追随圣母?” 加贝询问他。 “大逐圣者,我愿追随国母,但不愿意追随圣母。” 以利亚的直言让圣堂内一片哗然,不少战士的脸上露出怒容,否认圣母比侮辱他们更为严重,但加贝的脸上只为此露出一抹宽宥的笑容。 “以利亚,你为什么愿意追随国母,却要否认圣母呢?” “国母从灰烬中建立帝国,让残破的人类种族重新变得完整,她是伟人,我愿意追随伟人。” “以利亚,她是圣人。” “她从不承认自己是圣人。” “因为神总是保持谦卑。” “国母创造我们的目的在于战斗,而非祈祷。” “你错了,以利亚,圣母创造我们的目的在于荣耀她,以她为乐,直到永远。如果圣母创造我们的目的仅是战斗,那么她为何不把我们塑造成无情、冷酷的战争兵器,而是要给我思想,让我们能从除战斗之外的事中,比如音乐、绘画、文学中得到乐趣?可见战斗绝非她创造我们的唯一目的。以利亚,像你这样的热衷于战争,那在和平时期你能做什么呢?也许你要回答我,你在和平时期会筹备下一场战争,只可惜和平并不是两场战争的间隙,总有一天银河间将再没有人类的敌人,永久性的和平将会到来,那时你要做什么呢?以战争为依靠的你,是否会感到迷茫和恐惧?” “圣母在创造我们的时候,对我们有一个设想的目的,她要我们认识她,享受她。有些人活着的目的仅是活着、有些人把活着的目的寄托在稍纵即逝的事物上,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陷入虚无,唯有当我们为了以她为乐而活着,我们的喜乐才可以经久不衰。以她为乐,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管我们周围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能够以她为乐,朋友、亲人、生命、财富、梦想……都是容易逝去且不稳定的,它们可以陪我们走过一段时间,却不能贯彻我们生命的始终。我们的生命远超凡人,凡人生命仅有百年,他们不能认识圣母,我原谅他们,可我们的生命长达千年万年,想想这漫长的生命如何不是一种神迹?想想你依托什么度过这漫长的生命?” “我仍不能因此产生对圣母的信仰。” 加贝叹了口气,“以利亚,你作战勇猛,具备成为连长的潜质,只是我不能让无信者成为领导一只军队的高层,你愿意永远的当基层军官?” “不愿意,但我也不能因此撒谎,勉强自己信仰圣母。” 加贝再次微笑,“很好,事实上我仍不觉得我不能把你引上正途,我就要回泰拉面见圣母,你随我同去。” 1.天主教祷词,本文的祷词大多模仿天主教祷词 风雪凤凰大君她的容颜 格拉西亚星 神降弥赛亚大教堂 雪又开始下了,狂风卷着雪和冰在这片洁白而冰冷的旷野上呼啸,这里是格拉西亚星的北极地带,连最耐寒的藓类也无法在这里生存,阴沉沉的天空中不见任何生灵,在这样仅为“神圣”而存在死地里,有几个鸟儿般的身影在云层里穿梭,那是来自第九军团的战机,无视格拉西亚星的禁令,第九军团的战士以强势、不可抗拒的姿态降临了格拉西亚星。 神降弥赛亚大教堂所在的圣山上,风雪弥漫。 教堂前铺满白雪的平地上已经被鲜红的血液融解晕染,像绽开了一朵朵妖艳的花朵。 被爆矢枪击成碎片、四处零落的血块在雪里冒出炙热的白气,平整切下的头颅,有些被踩碎了一半,脑浆混着血液和骨渣混乱的堆成一团,被长剑划开肚皮流淌出来的肠子与内脏柔软的涂在寒冷的地上又渐渐变得冰硬。 血腥气很快被风吹袭着在空气中扩散,在这样残酷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红白世界里,矗立着几个高大的紫色身影,其中一个甲胄更华美高贵,身姿亦更挺拔优雅,在如巨人般的星际战士间也称得上是巨人般的存在,那是第九军团的统帅,“凤凰大君”阿兹瑞尔。 亚伯拉罕站在教堂大门前,他瘦骨嶙峋,在这样的似乎能将人吞噬的寒风中的神色平静的立着,宽大的红袍和从圣十字冠上垂下的绸带在风中展开,鲜红如血,守卫在他两侧的是身穿黑白两色长袍的修女,这些为信仰而生、为信仰而战、为信仰而死的女儿们,她们的神色要比从天上飘下来的冰雪更冷,心肠也比险峻的冰峰更硬。为了她们虔诚信仰的圣母,她们不介意将任何人划为敌人,哪怕他是圣母的“儿子”,被称为半神的统帅。 只是纵使意志力如此坚定,统帅亲临的压力依然是巨大的,统帅是圣母的最高超的造物,当那恍若神明的身影一出现,群山仿佛都向他俯首,阿兹瑞尔站在风雪里,骄傲的像世间所有风雪的主人。 “我亲爱的牧师啊,这些僧侣是否太没有礼貌呢,明知我是统帅,怎么还要阻止我进入教堂呢,圣教不是向来乐意为我们服务的吗?” 阿兹瑞尔的声音中夹杂着轻快的笑意,纵使使用的是星际通用语,也能感受到他喉舌间那高贵的腔调,而他口中的僧侣已经变成地上血淋淋的碎尸,阿兹瑞尔杀死他们只需要一个瞬间,僧侣们头颅落地,喷溅的殷红血液如艳丽的玫瑰花从脖颈中盛开,阿兹瑞尔似在雪地里闲庭信步,赏花般从容。 出来询问情况的僧侣也无一幸免,爆矢从星际战士的枪管中射出,精准的击中他们胸膛,凡人脆弱的肉身顿时如烟花般炸开,血和内脏爆裂时的样子,在阿兹瑞尔眼中或许是一种别样的、糜烂的绚丽。 “我们统帅不是你们口中的“半神”吗?你们对我就是这样的失敬态度,实在叫我伤心的很呐~”他发出一声叹息,哀婉的令人心颤。 亚伯拉罕望着他,他知道阿兹瑞尔杀死他们并非因为他们的失礼,而是因为这位凤凰大君的心中此刻正燃烧着猛烈的怒火,原因自然是因为传教。 这个银河需要神,人类需要神,如此才能让经历了上万年艰难困苦的人们不感到痛苦和孤独。对一些生活在天堂世界的人们来说,神是一种无稽之谈,但对黑暗时代降临以来,一直生活在绝望中的人类而言,麻木、茫然、困惑、虚无、苦痛、哀伤、无望、求死……这些东西在一万年的时间里像是写进了他们的基因,在人类中随着血脉代代相传,在这些星球上,没有人因为生而快乐,哪怕是孩童也不会体验到任何童趣,那时候人们已经深信自己被诅咒,他们被恶魔剥夺了幸福的权利,直到圣母的到来。 是圣母救他们脱离苦海,人们相信这样的一位伟人是神是自然而然的,只要见了圣母那动太阳而移群星的伟力,没有人会不相信她是神,而更重要的人们希望圣母永远的陪伴在他们身边,人们希望那残酷的黑暗不会卷土重来,因此圣母必须是神。 亚伯拉罕组织的在格拉西亚星区的传教运动,一开始就进展的非常顺利,人们早已把圣母当成神明崇拜,当有人站出来称“国母是圣母”时,几乎是一呼百应,圣母的信仰传播的如此之快,范围如此之广,很快便惊动了这片星区的统治者,第九军团的统帅,阿兹瑞尔,他向来不认同圣教,这主要是因为圣母本人不认可圣教,作为她忠诚的儿子,大多数统帅皆秉承圣母的意志,其实在统帅中,唯一公开认同圣母是神的只有加贝。 阿兹瑞尔凝夜色的紫甲在苍茫的世界里格外闪耀,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铺开,在众多统帅当中,阿兹瑞尔的身形更修长轻盈,他像一把剑身优美的宝剑一样站立着,毫不隐晦的、尽情的向目睹他的所有人展示着他的锋芒。 他踩着脚下的尸体慢慢走上前来,亚伯拉罕也渐渐看清了他的脸,这是一张漂亮的脸,令人着迷的脸,英俊的让人不禁膜拜的脸,他眉眼含着些阴柔的妩媚,皮肤皎洁无暇,白皙的胜过初雪,而他的面上始终挂着一种淡淡的笑,明朗的像高悬天际的月亮。 亚伯拉罕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圣母可能拥有的形象,圣母的样貌到底如何,凡人中很少有人知晓,有人称她一定极其美丽,一百个维纳斯也无法掩过她的璀璨,有人则称她只是普通妇人,像凡人一样普通,因为她最喜欢融入人群,像水融进水。 “凤凰大君。”亚伯拉罕向他行礼,“您如此突然的光临格拉西亚星,是我们招待不周,这段时间教会因进入礼拜日而禁严,僧侣们只是在执行他们的职责,如果他们对您多有不敬,我想您也已经给予了他们惩罚。”他看着死去僧侣的残肢,祈祷他们能回到圣母的身边。 “礼拜日?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来吧,请让我看看你们是如何礼拜我的母亲的。”阿兹瑞尔微笑。 —————————————————— 阿兹瑞尔美丽若月神的脸上弥漫着勾心夺魄的恶意。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僧侣们开始了他们的夕祷,神降弥赛亚教堂里响彻起赞颂圣母的圣歌,这是虔诚之人组成的合唱,经过长久的练习,他们声音和谐,像是融为一体,歌声漂浮在教堂高远的穹顶上,一声声的回荡不息,阿兹瑞尔站在教堂主厅的中心,目光直视着供奉在巨大神龛中的圣母塑像。 十三星冠、面罩薄纱、金丝银线编织的红赭色长袍,这便是他们心中圣母的形象。 在信徒的诗歌里, 她是如太阳下的黄金,光华四射的圣母,是站在云彩上荣耀的、至高无上的圣母,是当最后一丝光从漆黑的西方离去,她会携着太阳从东方褐色的边际渐渐升起的圣母,是伴随着风雨以她温暖的胸膛、光明的翅膀拥抱大地的圣母。 这些是她,但也不是她。 只有他,她的儿子,才更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子。 阿兹瑞尔洁白浓密的睫毛如蝶翼颤动,嵌在他羊脂般白皙脸庞上的是金色的、像是闪动着凤凰羽翼之火的眼睛,他脸上那满是轻蔑意味的笑容,让他若一位自矜的美神。 阿兹瑞尔走上前去,他要走到圣母的神龛上去,一名僧侣对此发出惊愕的啊声,阿兹瑞尔摇头,他的剑出了鞘,缠绕在教堂里的颂歌声里混进一声轻轻的、头颅落地的残酷音节。 亚伯拉罕看向阿兹瑞尔,纵使他是帝国里最尊贵的统帅,在神圣的教堂里做这些事也实在是过于亵渎,尤其是他怎么能离圣母的神龛如此之近,又在圣母的圣地里杀戮她的信徒呢? “那孩子不够专注,这是他应得的惩罚啊。” 阿兹瑞尔为自己的杀戮做出解释。 “你们是她的信徒,怎么如此怠慢自己的神呢? “不过总的来说,这场对国母的礼拜还是不错的,只是……” 阿兹瑞尔看着离他仅有咫尺之遥的圣母像。 “只是,亚伯拉罕牧师,你难道不曾知晓我们最敬爱的国母下达的对宗教的限制令吗?” “供奉不是她最憎恶的吗?我亲爱的牧师,你们每日举办的申正经、晨祷、辰时经、午时经、夕祷、晚祷不是被她明令禁止了吗?” “信徒不是应该对神唯命是从吗?难道你们是在利用她的仁慈故意行忤逆她的事吗?” 阿兹瑞尔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 他伸出手揭开笼罩的圣母像上的面纱,盯着面纱后的那张脸,冷哼道:“这座圣像的存在就是对她最大的亵渎,你们这些无能的凡人,根本塑造不出她万分之一的美!” 阿兹瑞尔拧着眉,他很想立刻将这尊塑像毁去,但这终究是凡人为他母亲建造的塑像,他决不愿损害他的母亲,哪怕这只是她的塑像。 他伸出手,落在圣母像的脸上,既然他不打算毁掉它,那么至少应该让它更像他的母亲。 他在脑子里追忆她的容貌,他上次得见她已经是在十年前,但是她的容貌储存在他心里,没有丝毫被损伤,现在随着他的追忆,她的面容、她的声音,生机勃勃在他心中复现出来。 在他心里,她是完美的本质,一个精雕细琢到极致的杰作,一个仅存于人类梦想之中的无瑕形象。 阿兹瑞尔其实完全理解凡人为何视她为神,因为她就是那种一旦降临尘世,便会理所当然的受到世人无尽的敬仰与虔诚的膜拜的人,连他也痴迷于此。 他在心里回想着,手在圣母像的面容上描摹着,他的指尖若锋刃,重塑着圣像的轮廓,忽的他停了下来,哀叹道:“其实连我也描绘不出她十分之一的美。” 他将那层面纱重新笼在圣像的脸上,站在圣像前巍然不动,竟似陷入一种感伤。 “听着,亚伯拉罕,我此来就是告诫你,不要再进行传教了,你想把我统治的国度变成像加贝那样的宗教国吗?不,那是不行的。”他轻柔地低声细语。 “她不喜欢宗教,所以在我们兄弟中间,她不太喜欢加贝,她不喜欢的事,最好就不要做,对吗?如果你继续传教,那么势必会损害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如果我的地位有所损害,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吗?” 他看向亚伯拉罕,“我会把你们的头颅做祭品,供奉在她的脚下,瞧,圣像前不是有很大一个平台吗,你觉得这个平台上可以放多少头颅呢?也许她已经厌烦了那些公绵羊的燔祭和肥畜的脂油,一点儿人的血也许更能取悦我们的神。” 亚伯拉罕感觉自己的心被揪紧,他知道凤凰大君的话并非玩笑。 阿兹瑞尔无心再理会那些僧侣,他焦躁地走出教堂,外面的雪依旧在下,上面是已经失去原本面目的惨败天空,下面是白色苍茫的大地,空中,雪被狂风搅拌,眼前这疯狂旋转、翻涌的白色混沌,一如他此时此刻的心。 两个身穿紫金两色动力甲的星际战士走了过来,他们的盔甲皆华丽无比,胸前镂刻着金色的凤凰,翡翠、碧玺与羽毛点缀在他们身上,随着他们的行动相互击打,发出悦耳的清脆响声。 这两个战士一个腰系有着繁美镂刻的、银亮的长剑,一个背负刻有无数铭文又附有双翼的长柄战锤,他们皆有一头亮丽的银白长发,相貌俊美,倘若细看就会发现这两位战士的五官和凤凰大君阿兹瑞尔都有些相似,而气质又几乎是和阿兹瑞尔一样的高贵冷傲,这是因为他们接受了凤凰大君的血,受凤凰大君遗传物质的影响,他们的相貌开始向凤凰大君的相貌趋同。 每一个星际战士都是如此培养,统帅们接受国母的血,而星际战士接受统帅的血,因此在国母、统帅、星际战士之间,除了仰慕和追随,还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将他们关联,那就是血脉。 继承国母之血的统帅,是基因学意义上的、她的儿子,统帅之间互为兄弟。而接受统帅之血的星际战士,同样是基因学意义上的、统帅的儿子,各军团的星际战士之间也互为兄弟。 和阿兹瑞尔一般银白的发、皎洁的肌肤、美丽的有些阴柔的外表,这便是第九军团星际战士的特征。 “统帅。”腰系长剑的战士开口,“您怎么了?” 阿兹瑞尔看着混乱的天地,道:“只是在忧心她会是个不爱孩子的母亲。” 恩德里克哑然失语,一旁的阿莫多开口道:“我很确信国母爱我们。” “哦?”阿兹瑞尔挑眉,“我亲爱的阿莫多,是什么给你这样的信心?” 阿莫多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国母对谁都很慈爱。” “是啊,是啊,你也说了她对谁都很慈爱。”阿兹瑞尔怒气冲冲地走开,“别再跟过来!” 国母真人类帝国退隐之心 说起人啊,他的第一次违迕和禁树之果, 它那致命的一尝之祸,给世界带来死亡, 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悲痛, 从此丧失伊甸园, 直到一位比凡人更加伟大的人 使我们失去的一切失而复得, 赢回幸福生活的世界。 ———《失乐园》 结束一万年的混乱与黑暗,她在这片废墟之上建立起了强大而统一的真人类帝国。 于是他们称她为“国母”、“圣母”、“弥赛亚”、“人类之主”、“牧羊者”、“真主”……而她的真正姓名早已遗失在久远的历史之中,连她自己都想不起自己最初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她想她坐在王座之上当人类统治者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久到已经习惯别人用“国母”来称呼她,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成为人类之主,并非她的追求,她总有一天会从王座上离开,去过平凡人的生活。 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平凡更可贵。 这样想着,她站了起来,孤身在偌大的皇宫里徘徊,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与其说这里是皇宫,不如说是人类为她建造的圣殿。 瞧,那大堂上耸立着无数精雕细琢的石柱,石柱的底端包裹着黄金、镶嵌着宝石,多么繁琐而奢华,往上看,从石柱之上又延伸出众多天使与精灵的塑像,它们伸展着洁白的羽翼,手拈花朵树枝,被雕刻成了在低空中舞蹈的姿态,这里就如人类古老宗教中描述的天堂一般。 修筑皇宫的匠人们,同样是抱着“她是至高无上的神”的虔诚信仰,打造了她的居所。 可她并非神明。 怀着一种惆怅,她穿过了主殿的大门,走进外面那层迭交错的穹窿之中,当眼睛适应了穹窿里略幽暗的环境,镌刻在两侧墙壁上的叙事性浮雕依次显现,那些凝固在石料中的史诗篇章无比辉煌。 她一块块的看过去,像是在重历人类的过去。 真人类帝国建立起之前的岁月,被称为黑暗时代,那是一个堕落到底的时代,人类为私欲相互征伐,没有秩序,只有恐怖和奴役。在人类文明支离破碎之时,异形帝国抓住这个机会大肆屠杀人类族群,洗劫人类的家园。 人类文明由此变得岌岌可危,人类帝国即将灭亡,在那个时刻,她不得不挺身而出,让人类文明继续延续下去。 她看着第一块浮雕,那记录的是“泰拉统一之战”,泰拉,即地球,这是从遥远的古代人类文明中传承下来的地球的学名。她看见浮雕中的自己站在多洛米蒂雪山之中,那时皇宫还没有建成,星际战士们也没有诞生,簇拥在她身边的是基因改造战士,他们是星际战士的前身,后来成为负责驻守泰拉的禁卫。 而她的三位禁卫长,最骄矜善战的是利亚姆,最成熟稳重的是西奥多,这两位禁卫长之间多有不和,因此在他们之间起到粘合作用的便是菲尼亚斯,可在泰拉统一战争中,她永远的失去了菲尼亚斯。 她的指尖从浮雕上菲尼亚斯年轻英俊的脸庞上抚过。 愿你安息。她心中祝愿。 泰拉统一之战,她率领亲手缔造的基因改造战士,以雷霆之势,荡涤了盘踞太阳系的所有霸主,于是在一万年里都群龙无首的太阳系,终于迎来了它的共主,而她的王座也在泰拉上立起。 从那时起,人们便称呼她为“国母”。 但统一太阳系,仅仅是一个开端,在人类被欲望吞噬、自相残杀之前,人类帝国的疆域曾横跨整个银河,而进入黑暗时代后,豪强林立、群雄割据,各星系总督纷纷自立为王,彼此之间征战不休,由此人类失去了银河的统御权,陷入无休止的苦难与绝望之中。而她想要为人类做的是,终结人类混乱的局面,重铸人类帝国的版图,让这个银河再次回归人类的统治。 于是,她的目光移到第二块浮雕上,她开启了“星际战士计划”。 想要征服这庞大的银河,她必须要有数量以千万计的、骁勇善战的战士,以及有能力率领这些战士为她征战星海的将军。 所以她构想并亲手设计了九位统帅,她提取自身的细胞,以自己的基因为基石,进行了基因嫁接与再编辑,由此缔造出的受精卵,在人造子宫的孕育中走向成熟。 他们注定不凡,未来将作为她意志的延伸,以她的名义光复银河,他们将拥有超越凡俗的力量与技艺,甚至足以与她本人比肩。 或许,她该称呼他们为孩子,毕竟她算是他们生物学上的母亲。 她望着浮雕上那尚是婴孩形象的九位统帅,微微笑了笑,她对他们寄予重望,而他们似乎也没有让她失望。 在他们还在子宫里等待出生之时,她便已经提前规划好了他们的人生,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将会送到不同的行星,他们将在那里成长,直至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只有拉撒路被她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因为在进行基因编辑之时,她就已经打算让拉撒路成为众统帅之首,将来他会替她处理一切军政要务,包括管理他的兄弟。 她相信,她的孩子们可以帮助人类远离危险、摆脱黑暗,在统一银河之后,他们还可以领导着人类步入更加繁荣的黄金时代。 在那之后,她又以这九位统帅的基因为蓝本,在基因改造战士的基础上进行再改造,分别制造出未来将由她的孩子们亲自统御的战士,这便是后来令群星震颤的星际战士。 她的视线继续游走,又看向了第三块浮雕,这块浮雕记录的是“荣光远征的开启”。在泰拉统一之战结束后,她立刻便开启了“荣光远征”,也就是统一银河的战争,这是一场旨在将人类荣光再次播撒至整个银河的恢弘战争,而“星际战士计划”的顺利实施,让荣光远征的巨轮以更加无可阻挡的气势向前碾压,异形种族在锐不可挡的星际战士面前,一个接一个被彻底抹去,人类种族威震星海的复兴年代,就此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拉开序幕。 细算光阴,这场远征已持续了二百余年,如今,人类帝国昔日失去的疆域已近乎全部光复,银河的统一,也终于触手可及,放眼望去,人类帝国的一切都在欣欣向荣,她想人类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或许她也快到了该归隐的时候,等到她把帝国的统治权进行分化,一一交到凡人的手里,她就卸下“国母”的名号,回到人群之中,去过她最想要的那种生活吧。 她正沉浸在对过往的追忆以及对未来的畅想中,忽的穹窿里传来沉重但稳健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在她身后恭敬地止步,随后便是一阵钢铁的摩擦声,那身着战甲的来者在她身后跪了下来。 “国母。”对方呼唤。 她回过身,看到她的禁卫长西奥多正跪在那里,他身披银白战甲,胸甲上雕刻着金色的太阳,蓝色的披风从右肩滑到地面,一柄长剑规顺的收在腰后,姿态矜贵而克制,西奥多对她总是异常恭敬,尽管她多次要求他不必如此恪守礼节。 “起来吧,西奥多。”她吩咐道。 “遵命。” 西奥多站起身,作为基因改造战士,他的身高超越两米,穿上银色的禁卫甲后更是直逼三米,那广阔的肩膀与挺拔身姿几乎遮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国母,统帅加贝已回到泰拉,正在外殿求见。” “加贝……”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那是她九位孩子中的第五子,也是对她最虔诚的孩子,加贝总是执着的将她视作神,并对她顶礼膜拜,她听说加贝不断的在各地为她建立教堂,并对凡人宣传“国母是行走于人间的神”一类的说法,帝国内之所以能大范围建立起对她个人的崇拜,这其中少不了加贝的功劳,恐怕对加贝而言,荣光远征更像他的传教之旅。 加贝似乎意识不到远征对人类种族的重大意义,这让她格外介怀。 “他有什么事?” “他想要参拜您。”西奥多的声音微沉。 “参拜?” 她叹了口气。 察觉到她的无奈,西奥多紧接着道: “国母,或许这种无谓的参拜无需应允,我想作为统帅,他们应该做的是为您征战星海,而非总是回泰拉打扰您。” 提到统帅,西奥多那双湛蓝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几乎称得上是嫌恶的阴影,那是一种隐秘而强烈的排斥。 “既然他已经来了,就让他过来吧。” 她上次和加贝见面,似乎还是在七年前,银河之宽阔,帝国事务之繁琐,也不允许她能和统帅们时时见面。 “可是……” “西奥多。” 她看着他俊美的面容,西奥多有着金色的头发和湖蓝的眼眸,英俊非凡,不管论仪表还是论战功,西奥多都是当之无愧的“帝国之剑”,西奥多与其他的禁军,是她的第一批战士,也陪伴在她身边最久,因此他们对她的感情更深、更炽烈,带着一种残酷的排他性,如果连最稳重的西奥多对统帅们的态度尚且如此,那么更不用论其他的禁军了。 “让他进来吧,只是见一面,他便会离开。” 她的话语不容拒绝。 西奥多沉默半晌,艰难地点了点头。 抵触渴慕目睹神的狂喜 从主殿里离开,西奥多走进外侧那条修长的回廊,此时此刻,他胸腔里的情绪仍翻涌不止。 儿子?因为那生物学上基因的关联,她称呼那些统帅为儿子,也允许他们称呼她为母亲,就连那些在禁军的基础上、如流水线产品般的星际战士,因为他们使用了统帅的基因进行改良的缘故,所以体内也流着一部分她的血。 在血缘上,他们要和她更亲近。 西奥多垂下眼眸,英俊的面容上一片冷意,转过回廊的拐角,另一位身披禁卫银甲的高大身影迎面走来,是利亚姆。 西奥多停下了脚步。 利亚姆向来不苟言笑,那些因战斗而留下的伤疤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狠厉,与西奥多不同,他的怒火和凶性都明晃晃地摆在脸上,现在更是戾气难掩。 “她怎么说?”利亚姆沉声开口,声音沙哑而粗砺,他已经听说加贝统帅回到泰拉的事。 “国母准许觐见。”尽管心有不愿,西奥多依旧语气平静的说。 “什么?”利亚姆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重重的向前一步,“统帅也好,星际战士也好,不过是国母用来征服银河的工具,他们不知道好好履行自己作为工具的义务,干嘛要成天回泰拉来表演孝顺?” “利亚姆。”西奥多声音冰凉,示意他冷静下来,“慎言。” “她又听不见。”利亚姆冷笑,“西奥多,我都不知道你在假装什么,假装自己对国母对他们的亲热不甚在意?我们禁军,才是她真正的孩子,是最早诞生、最完美的战士。哼,你见到加贝时,最好告诉他泰拉不是他们往来朝拜的圣城,这里也没有他们的位置!” 说完,利亚姆满身怒意的离开。 ————————————————————— “愿我的祷告如香陈列在你面前。 愿我举手祈求,如献晚祭。” 以利亚沉默地站在加贝的身侧,尽管他并不相信国母是神,但能亲眼看见国母的尊容,对一名为她统御的战士而言是最大的荣誉,因此他沉默的外表下紧张不已。 这里是皇宫的艺术大厅,象牙色的穹顶覆于其上,如垂下的巨大掌心,做完祷告的加贝一件件观赏着陈列在这里的艺术品,最终他止步在一座巨大的白色雕塑前,静静的观赏着。 这座雕塑名为《圣特蕾莎的狂喜》,是古代人类的宗教遗作,它描述的是修女特蕾莎在癫狂与信仰交织的梦境中目睹了神的荣光,在那个梦境里,一位天使俯下身来,以燃烧着圣火的金箭刺穿了她的心脏,而特蕾莎仰首,嘴唇微启,眼眸半闭,似在承受无比的痛楚,又似陷入一种身体高潮的狂喜,那是一种灵与肉、洁净与欲望交缠在一起所爆发出的、令人战栗的虔诚感。 加贝久久凝视,被这座雕塑传达的情绪所触动。 泰拉人将这雕塑视作过火的宗教造物,嫌恶它隐晦的情色意味,将它弃置于厅内的阴影中,但他能够明白,那种痛苦到极致的甜蜜,正是虔诚者在神的伟大中陨落时最真实的表情。 加贝不自觉地伸出指尖,隔着空气描摹那雕塑中天使的姿态,恍惚间仿佛看到被箭刺入的不再是特蕾莎的胸膛,而是他自己的。 圣母…… 他低声呢喃,心中浮现出她的面容。 为何崇敬可以与欲望重合?为何特蕾莎会在神的爱里颤栗的如同情动? 或许神圣与欲望并不泾渭分明,羔羊愿意将自己献祭于神的意愿,正如恋人渴求被另一半占有!而灵魂渴望与神合而为一的狂热,期盼着自己的身体能被神贯穿撕裂! 在极致的虔敬面前,人怎么会是纯然理性的呢?信徒只会以全身心去渴望、去沉溺,其中自然夹杂着情欲般的失控与欢愉。 他的眸色愈发幽深,某种悸动从他的心脏里满溢而出,令他呼吸变得缓慢而炙热。 圣母,他最爱、最敬仰的圣母。 作为统帅而诞生的他,本该视胜负与荣耀高于一切,可在第一次见到她,一切对荣光的执念、对胜利的渴求,统统坠入了一种更深层的渴望中,他渴望她的垂怜,渴望成为被她凝视、被她爱抚、被她赐福的对象。 她有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然而她又那样仁慈,这不是神是什么?比起当她的将军,他更愿意跪伏在她脚下,像芸芸凡人一般高呼她的神名,日日夜夜为她吟唱赞歌,把自己的骨血和灵魂都献祭给她。 他多么想留在她身边,时时刻刻看着她,可是她将军队交给他,命令他进行荣光远征,这对他而言如同被流放。 每在银河里前进一步,就是和她远离一分,他只得在远征路上无数次朝着泰拉的方向叩首,祈求她对他的召唤,祈求她的手再次抚在他的发顶。 越是祈祷,越是沉沦。 想到可以再见到她,他竟感到一种攀升至顶点的喜悦和不安,他害怕自己会在她面前失态,如果她对他稍有亲近,他恐怕也会露出如特蕾莎一般意乱情迷的表情吧。 “加贝大人。” 艺术大厅的门被推开,她的禁卫长西奥多走了进来。 “她,愿意召见我吗?”他问。 西奥多点了点头,“请你一人前去。” 西奥多注视着加贝,那国母的孩子,他想统帅不愧是国母的最高杰作,如果国母真的是神明,那么统帅就是半神,他们的强大任何人都无法比拟,容貌与气质也都超凡脱俗,而且加贝和国母的相貌有几分相像,这似乎更印证了他们的母子关系。 加贝示意以利亚暂且留在这里,转头对西奥多道: “请带我去。” 西奥多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 越靠近主殿,加贝的心脏就跳得越发剧烈。 他想,她就在前方。 当那扇高达数十米、刻满花纹的殿门打开,他看到一道纤细的、包裹在白袍中身影端坐在远方的王座之上。 她当然是美的,但她不止于美,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惊骇与奇迹。 她如一缕苍白的日光,仿佛不属于此世的明亮,却又让人联想到死亡的面纱,哀伤的悼歌。 她的威仪多么冷冽,她就像太阳,但不是中午高悬于天际熊熊燃烧的太阳,而是黎明里尚带着夜的寒凉抚慰万物的太阳;不是在盛夏里灼伤大地、让人畏惧与逃避的太阳,而是挂在冬日天空上稀薄却倔强的太阳。 人会对让人头晕目眩、流血灼烧的残酷的太阳感到恐惧与不安,却会对她这样的太阳感到眷恋与哀伤。 那便是真人类帝国的缔造者,银河的主宰,人类之主,他的母亲,他的神。 加贝的心几欲炸裂,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得血流如潮水般撞击双耳。 他走到她的王座前,立刻跪了下去。 “母亲……” “加贝。”她回应。 加贝始终低垂着头,直到一双洁白赤裸的、系着绿色宝石坠的脚走进他的视野里,她竟然从王座上站起,走到了他的面前。 “起来吧。”她说。 “不…”他呢喃。 他沉浸在一种近乎让他晕厥的幸福漩涡之中。 “加贝,你这是做什么呢?”她问。 “母亲,我是多么的渴想你、爱慕你啊,你让我站,我也是站不稳的。”他情不自禁地说。 这样的告白让她怔了一怔,她该如何应对儿子对母亲的爱?她浅浅的“嗯”了一声,又觉得这样似乎太过冷淡,于是她伸出双手抱住加贝。 对加贝而言,恐怕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刻,他心里想着神圣完美,圆满俱足,想着清明的智慧,纯然的爱,但在与圣母如此的亲近中,他似乎看到天使用燃着火的箭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再次想起了古老故事中圣特蕾莎说过的话:“我看到了黄金的长箭,箭尖上燃烧着火焰,长箭无数次贯穿了我的心脏,一直扎通到肺腑,箭被拔出时,我的肺腑也仿佛被一起拔出了身体,神的大爱之火包容了我的全身,那是强烈的痛苦,我忍不住呻吟,但不想从中解脱……这时我感受着一种无限的甜蜜,我很想让这种痛苦永恒地继续下去……” “圣母。”他又呼唤。 她松开了他,“加贝,你还在传扬你的圣教吗?” “不,那是你的圣教。” “我不是神。”她说。 “不,你是。”他反驳。 她当然是神,她是温暖他的神,守护他的神,怜悯他的神,拯救他的神,充满他的神,安慰他的神,洁净他的神,拥抱他的神,复活他的神,试炼他的神,震慑他的神,启示他的神,燃烧他的神,幸福他的神。 因此,人们必须迎候她。 因此,人们必须为她高唱赞歌。 她是盼望,是未来。 圣教并非他一人建立,而是所有信仰她的人共同建立。 她沉默地注视着他,随后开口道:“你已经见过我了,现在可以走了,记着,远征才是你的责任。” “不,母亲,请您让我多陪你一会儿。”他恳求。 但她表现的毫无动容。 “至少让我向你献完礼再走吧。” 于是他让以利亚捧着进献给圣母的礼物来到主殿,那礼物是一朵花,一种在泰拉早已经消失的花,洁白的花朵一簇簇的开着,六朵小小的瓣儿如六芒星般张开。 她有些怀念的拿起它,想起了太多过去的岁月,这是雪花莲,又名伯利恒之星,是天主教的圣花。 “你有心了。”她对加贝说。 “母亲,你认识这种花吗?” “这是雪花莲。” “它有什么含义?”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她回答。 她回眸看向以利亚,这位来自第五军团的战士,对方紧张地盯着她,她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信服。 异形杀戮国母爱子 静远星系 扎那星战区 阿拉里克异形骁勇但是愚笨,生物学者们判断自它们诞生至现在大概有着一万年的历史,在这片群星闪耀的银河中,它们还是个相当年轻的种族,或许正因如此,阿拉里克异形并没有发展出过于高深的智慧,但它们科技水平也已经足够支撑它们在周遭的一片星区进行殖民了。 阿拉里克异形体格健壮,有着昆虫似的三角形脑袋,巨大无比黑色眼球内包含着一千多只复眼,它们的胸膛被骨质甲板包裹,从只用于精细工作的节肢胳膊下延伸出的、锋利如链锯的副足是它们天然的武器,而且哪怕打烂了它们的脑袋,它们依旧会在脊椎神经反射的支持下发动攻击,因此当阿拉里克异形成群结队发起猛烈进攻时,第六军团的星际战士们也感到了一些吃力。 莱桑德率领他的小队与阿拉里克异形战斗,他们正试图夺取这片被异形占据的谷地,当猩红的光线从他的激光枪中射出,被击中的丑陋异形立刻像熔化的铁水般流淌一地。 至今莱桑德的小队还没有任何伤亡,作为统帅的荣誉卫队,他们的装备要比军团里的其他战士先进许多。 莱桑德奋力的一路横冲猛撞,将他所能看到的一切异形尽数杀死,通过星际战士极佳的视力,他能看到在更远的地方统帅的黑色大剑划过天空时的优美弧度,这让他不顾一切的想要立刻冲到统帅的身边战斗,但兴许这些阿拉里克异形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它们如今的反抗格外凶残,这进一步激发了莱桑德内心的愤怒,当他的小队击溃了占据这片谷底的异形主力部队时,莱桑德对着他的副官大喊:“加雷斯,通知哈德里安连长,这里由他收尾!” “我想哈德里安对这个安排不会满意。”加雷斯一边回答着一边打开头盔内的通讯频道。 加雷斯以为他会在乎哈德里安的想法吗,莱桑德擦掉脸上沾染的异形血迹,他相貌英俊,金色的短发微微打着鬈,因为他从来都不屑于戴头盔,他的脸颊上有被太阳暴晒而留下的一连串雀斑。 “现在我们去和统帅会合。” 莱桑德看到自己的战士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就好像他们还可以再投入几百场这样激烈的战斗。 莱桑德拔出腰间的剑,向身边的战士发出简洁干练的指令,他们伴随着杀戮、呼啸的子弹声和异形的尖叫,一路杀过数个小型的异形抵抗据点,等他来到统帅所在的位置,莱桑德看到统帅的战斗早已经告一段落,粘稠的异形碎肢从统帅插进地面里的大剑上慢慢滑落,身穿黑色战甲,身姿高大挺拔的统帅站在一旁,用数字显示屏查看着当前的战况。 第六军团的统帅拉撒路是个令人惊叹的俊朗的将军,深邃的银色眼眸在眉骨的阴影下显得含蓄而冷沉,方正刚毅的脸庞,挺拔的鼻梁,紧抿着的薄薄唇线,透出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 黑色战甲紧紧包裹着他健壮的身躯,那粗砺而冷峻的姿态,让人望而生畏。 莱桑德沉默着慢慢走到拉撒路身边。 失去与统帅并肩作战机会的事实让莱桑德感到失落,很快他又看到向来让他反感的伊西多尔走到统帅的身边倾听统帅的下一步安排,莱桑德立刻感到了愤怒。 伊西多尔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没有缺胳膊断腿,包括他的副官都完整的在这里清理战场!伊西多尔在静远星系的芬兰星上曾因错误的判断了形式,造成重大损失,而统帅非但没有惩罚伊西多尔,甚至在征服扎那星时依旧将他留在身边听用,他不明白统帅为何对伊西多尔如此宽容。 “统帅,我已经按您的命令清剿了占据谷地的异形。” 他的声音引起了统帅的注意,于是拉撒路将目光转移到莱桑德身上,他俊朗如神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干得好,莱桑德。” 当拉撒路笑起来,他的神色就格外亲切,足以让任何人对他放下戒备,那是仿佛发自肺腑的微笑,格外明朗和坦率,使人不得不信靠他。 此时地面上躺着无数斩成两段的阿拉里克异形的尸体,内脏和血液从平整的切面泄出,这皆出自统帅的大剑的手笔,进行了这样残酷直接的杀戮之后,拉撒路的血液似乎并不因此更加灼热,他的面容看上去甚至有种神圣的宁静,就像国母。 “统帅,我们是您的卫队,我们应该时刻站在您身边保护您。”他恶狠狠地瞥了一眼伊西多尔,“而不是被打发出去完成那些随便哪个部队都能完成的任务。” “我会考量你的意见的,但是莱桑德,相信我,我的安排都是基于当时情况下做出的最合适的安排。” 敏感的察觉到自己的战士心中有不满的拉撒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扎那星上仅剩下不堪一击的散兵游勇,追击穷寇的事就让凡人部队去做吧,你对这场战争的不满,之后你可以再跟我说,我一定会听的。但现在我需要你率领荣誉卫队做一件更荣耀的事。” 莱桑德扬起头,“难道门罗统帅已经驾临了。” “不错,我的兄弟门罗已经来了,所以做好迎接的准备。”他微笑。 —————————————————— 钢魂号 指挥室 钢魂号的指挥室带有它特有的枯寂与阴寒。 此地的每一寸都被铁板覆盖,横在穹顶的铁梁在深远的黑暗中露出暗淡的身影,而在地砖和梁柱的尽头皆镌刻着第四军团钢铁颅骨的纹章。 指挥室的一切都充斥着钢铁的冷硬,缺乏人性的温婉,只有系在每根铁梁顶端,用铁链垂到半空的笼中雀鸟是个例外,那些珍贵稀有的小鸟时不时在笼中发出轻微的咕咕声。 这些与指挥室冷硬氛围格格不入的柔软鸟儿的存在像是对过往的一种追忆,或是某种昔日愿景,一个曾试图将此地构筑为人文与艺术交相辉映的殿堂的残影,最终却遗憾地被第四军团统帅的铁血意志所遗弃,成为了未竟之志的见证。 门罗站在一道窗棂前,他透过这道极狭窄的窗户俯视着外面那片灰暗的宇宙,星体盘旋,银河静谧,远处的一颗橙红的恒星仍放射着亘古不变的光辉。 “统帅,我们已经进入扎那星的轨道并和第六军团取得联系。”佐兰向他汇报。 门罗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他依旧观赏着窗外的风景,这让佐兰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他向来无法琢磨自己父亲的想法。 “我想是否现在就乘坐猛禽前往扎那星和拉撒路统帅会面呢?第六军团似乎已经准备好迎接您。” 指挥室中一片静默,忽的,门罗发出一声冷笑。 “佐兰,你是急着要替我去向拉撒路献忠吗?”他语气阴沉地说,显然他已经产生了一种愤怒。 “不,统帅,我只是怕怠慢第六军团会显得我们有失礼数。”佐兰连忙为自己辩解。 “怠慢?”门罗压下眉头,“难道让第六军团稍微的等一等就是怠慢?在你眼里,他们竟比我更需要被尊敬?” “我不敢。”佐兰立刻单膝跪下,低垂着头,向他表露出恭敬顺从的样子。 门罗转过身,走到他面前,眼神阴鸷,怒火与不甘正燃烧在他的脸上。 “你觉得,国母为什么把我派来静远星系?”他冷酷地发问。 佐兰犹豫了一会儿,“因为国母要我们支援第六军团,一同征服这个星系。”他说得小心翼翼,不知道这是否是正确答案。 “支援。”他再次冷笑,语气中满是尖锐的讥讽,“你认为征服一个星系需要两个军团协力?还是说拉撒路已经软弱到没有援助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关于静远星系情报显示,这片星区里至少有七个异形帝国,如果只靠一个军团,的确较为费力。”佐兰低声说。 “难道费力一点儿就需要我来支援拉撒路了?难道第四军团就没遇到费力的时候吗?国母当时可曾派其他军团来支援我?” 佐兰惊恐地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对国母的幽怨。 “她把我派来静远星系,只是因为她溺爱拉撒路,她不想第六军团遭受太多损失。”他冷冷地说,“她要我来配合拉撒路?你不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吗?我和拉撒路平起平坐,凭什么要我配合他?” 佐兰沉默着,不敢接话,在这种时候多说一句,都可能引发统帅更深的愤怒。 门罗的目光掠过指挥室里悬挂的铁笼,笼中鸟儿在他的注视下瑟缩成一团,“我从未求过国母的偏爱,我用战功换取荣耀,用鲜血换取地位,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她赏赐给我什么,尽管我是最该被她重视的那一个!可看看拉撒路,他凭什么?他不过是因为从小由她亲手抚养,就能得到额外的宠爱与信赖。” “她总是很偏心,她把我送到那个荒僻的行星上受折磨,却将拉撒路留在身边用奶和蜜喂养。” “她给他的一切,都是我从未得到过的。” “当我在困惑迷茫中艰难求生的时候,当我带领第四军团用数不清的牺牲为她换取疆土的时候,她在哪里?她甚至连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给过我,可拉撒路呢?他从来没有独自面对过孤立无援的绝境,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国母的庇佑。” “而拉撒路最爱显摆,他时时刻刻都不忘强调国母多么爱他,不忘摆出那副光辉正义的神情,他以为别人都该敬仰他,其实,他不过是仗着国母的影子耀武扬威罢了。” “我不会在拉撒路面前低头,她是太阳,可他不是。” “在这片战区,谁才是真正的统帅,由胜利来决定!”他的声音宛如誓言,从齿缝间缓缓碾出。 铁笼中的鸟儿受惊似的齐齐扑腾翅膀,发出急促的咕鸣。 而门罗只是重新望向窗外那片冰冷的星海。 两神一室兄弟会面冷落 静远星系 扎那星战区 他们穿过焦黑的田野和已经沦为断壁残垣尚燃烧着火焰的异形建筑,阿拉里克异形的尸体被摞成垛包,几名战士正用火焰喷射器对它们的尸体进行焚化,空气中钷素、尸体的焦臭味和血的腥气挥之不去,几处洼地流满了还未来得及渗入土地的暗红血液,一切都昭示着这里不久前刚发生过一场屠杀。 往前百米,更多的战士手持枪械驻守在最外侧的防线,门罗和他的荣誉卫队在这里停步,任由第六军团的战士确认他们的身份。 事实上,门罗的身份无需确认,每一位统帅的超凡脱俗,足以让任何人一眼看出他们的高贵。 在这道防线之后,门罗看到了属于第六军团的数百个营帐,它们齐整地坐落于这片平原,营地内全副武装的战士有秩序的各自成队休憩或打理自己的武器,又或在旁边圈出的角斗场里交手切磋。空中,第六军团的旗帜高悬,正随着微风飘动。 “门罗,我的兄弟!” 一声热情的呼唤传来。 拉撒路和他的卫队快步迎来,他的神情带着天生的亲和与自信,当他出现的那一刻,仿佛周围的光线都随之明亮起来。 与拉撒路形成对照的,便是如同钢铁般冷酷阴沉的门罗,尽管他们都是国母的儿子,但他们在相貌和性情上大相径庭。 门罗一头黑发,肤色黯淡,他全身都被铁灰色的、名为“狩猎之甲”的厚重甲胄包裹,只露出一张冰冷俊美,似乎永远都不会微笑的脸。 他的左眼湛蓝无比,右眼却像褪了色的苍白,一柄战锤放置在他的身后,这柄战锤由他自己亲手打造,有两米之长,上千斤的重量,而门罗挥舞起它时举重若轻,这足以使人惊叹他的强大力量。 “我们之间太久不见了,真是令人想念。” 拉撒路带着微笑伸出手,门罗只是淡淡扫了那只伸出的手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拉撒路英俊的脸上笑容依旧,仿佛并未被冒犯,他轻轻收回手,仍旧温声道:“能够和被誉为“帝国铁盾”的第四军团合作,我感到很荣幸,在你的帮助下,相信静远星区很快就会纳入到帝国的疆域。” 门罗看着拉撒路,他们虽然是兄弟,但其实并不经常见面,因此统帅之间的感情并不像凡人想象的那样深厚。 感知超越常人的统帅,他们对世间的一切都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一个人能否值得信任或深交,他们只需一眼便能做出判断,因此初次接触便不如意的兄弟,在之后的相处中也不可能变得亲近。 而拉撒路,便是他永远无法亲近得来的兄弟。 诚然,拉撒路一如神话中光芒万丈、不可阻挡的战神,光明正义,和善强大,近乎完美,他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仿佛生来就是要被众人追随。 凡人称所有统帅中最出色的便是拉撒路,他是国母膝下最受宠的孩子,也是举世无双的战士…… 但自小得以在国母身边长大的他,和国母单独相处了二十年,如果受国母二十年的倾心栽培,却没有成长为战神般人物,那才是真正的荒谬。 而如果当初留在母亲身边的是他,他只会表现的比拉撒路更好,让母亲更称心。 可是她没有选择他! “我们还是少些恭维话,让静远星区的战争越早结束越好。” “兄弟,那可是我的真心话,至少第四军团举世闻名的“帝国铁盾”的称号可不是我的恭维。”拉撒路丝毫不气恼,他笑着,“不过,你说的很对,或许我们是该省去些繁文缛节,所以让我们到营帐里仔细商讨一下我们两个军团该如何作战吧。” 门罗跟随着拉撒路走进那座宽阔的营帐,帐内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数字沙盘,用数字模拟出的山河湖海在其中起伏流转,而在营帐更深处,一柄直插于王座之后的黑色巨剑立刻就夺走了他所有的视线。 那柄剑,比在场所有人都更具威压。 剑身高逾常人,漆黑如无光的深渊,它表面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却能隐约看到剑身上闪烁着淡红色的脉络,就像这把剑里潜藏着未熄灭的火焰,随时会迸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这是“灭世者”。 它曾经是国母的武器,伴随她征服无数文明,和她一同收复失序的群星,后来,她把它交给了拉撒路,交给了她的宠儿。 门罗凝视着那柄剑,心中产生了不知是失望还是嫉妒的情绪。 “灭世者。”拉撒路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敬畏,“母亲将它送给我,希望我能继承她的意志,夺回人类对这个银河的统治权。” 拉撒路走到那把剑旁边,轻轻的用指尖抚过剑身,“在泰拉,母亲教我认识银河的各个区域,那时候银河的大部分还都被异形占据着,母亲对我说,荣光远征是统一,是复兴,也是复仇。” “这场远征要将割据的星系收回,用秩序代替无序,但它也不仅仅是收复失地,还是要恢复人类昔日的辉煌,同时我们还要向那些异形清算积压在人类种族身上的血债,给予它们残酷的毁灭。” 说完他叹了口气,“我希望我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都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 拉撒路的话几乎要让门罗的心凝出毒液,他不明白拉撒路为什么这么爱炫耀他和母亲从前相处的点滴,难道母亲赐予他的那些荣誉他还嫌不够,他还想用言语从他兄弟身上获取优越与满足感? 门罗的眼神阴冷下来。 只是,他不会因此怨恨拉撒路,因为他知道,一切的根源都在国母身上。 如果她不溺爱拉撒路,拉撒路又有什么资本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这个偏心的母亲! 他的付出,被她冷漠地忽视! 他的功绩,被她残忍地遗忘! 他铸就的,明明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伟业!而她却只关注第六军团立下的渺小功绩! 第四军团的奉献,第四军团的牺牲,难道不该得到她的注视与垂怜吗?为什么她总是只看着拉撒路? 为什么她的宠儿不能是他?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像是要将答案逼出来。 但是他永远无法在他心中找出答案。 在她心里,他究竟算什么? 在她心里,他的军团又算什么?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发现,他才是她最出色的儿子?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发现,他要比拉撒路更适合握着这把剑? 他闭上眼睛,胸腔里翻涌着沉重而炽烈的痛苦。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爱她。 “门罗,你怎么了?”拉撒路疑惑地关切道。 “没什么。”他睁开眼,神色如常,“还是谈谈眼前的战争吧。” 过去回忆众叛亲离 祂独自为我祈祷,在那客西马尼。 极其伤痛,悲悯哀告,流汗犹如血滴。 祂独自为我被鞭,在那背叛的夜晚, 独自为我,头戴荆棘,被人羞辱侮慢。 祂独自为我受死,手足被钉,肋旁被刺。 流血赎我罪孽。 ——《耶稣独自为我祈祷》 太阳系 泰拉皇宫 当太阳系中最强的霸主,盘踞在火星上的科西嘉,被她的军团彻底消灭,太阳系也就此完成了统一。 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以及冥王星,皆由她直接统治,她从此称霸天下,一切正如她当初所设想的那样。 她低下了头,看到自己穿戴着一套华美非凡的金色战甲,一道赤红色的披风斜搭着她的肩,从她的背后滑下,名为“灭世者”的黑色宝剑紧握在她的手中,俨然一副将军的打扮。 而在她背后一侧立着的、穿着红色长袍有副仁慈贤者模样的是她旧日的朋友,西塞罗。 “接下来便是走出太阳系,收复银河中的其他星系。” 她听到自己这样对西塞罗说,而西塞罗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知道西塞罗其实很痛恨她。 如果连西塞罗这样温和的人都已经到了痛恨她的地步,那么她身边的其他人现在又该有多么恨她啊。 西塞罗是她遇到过的为数不多的智者,忠诚而可靠,纵使西塞罗那样恨她,还是尽心尽力的为她奉献。 那时的她不觉得这有什么,现在再度想起却感到些哀伤。 西塞罗恨她,是恨当时她所拥有的地位,这并非由于嫉妒,而是因为她的地位破坏了他心中的公正。 因为在掀起泰拉统一之战前,她对西塞罗这些最初的追随者们承诺,她会建立起一个共和国。 然而实际上,她却建立起了一个帝国,她已经是事实上的皇帝。 她说的话便是铁律,没有人能够拒绝,因为那时的她也不容任何人拒绝。 那时的她如此自负,认为她看到的是千年后的未来,而他们看到的不过是现在,所以她怎么听得进他人的意见呢? 那时的她,确信必须要先建立帝国。 宇宙太浩瀚,要在战争时期治理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度,绝不能依赖脆弱的共和议会与无休止的争辩,它势必要有无比强大的中央权威与能够彻底服从上层决策的官僚体系。 那时的她,确信人类若要在这个茫茫星海中实现统一,就必须先建立起以泰拉为中心的集权统治,民主是实现银河统一后才能考虑的事。 但是,在人类分崩离析了上万年之后,太阳系外的人类早已经忘记了泰拉的荣光,他们将泰拉视作古老的传说,不再将其当作故乡,更不会因情感而归附。 若要使他们认可泰拉作为国家的中心,她必须赋予泰拉新的意义,比如泰拉是她的居所,她的皇宫就耸立于这片土地之上,她认可泰拉是国家的首都,因此泰拉就是整个人类文明的心脏。 另外,她还要从意识上真正的团结起人类。 人类不是散落在群星间的孤独的存在,它们不是彼此算计、各自为政的个体,人类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因此人类要团结,因此荣光远征对每一个人类而言都有意义。 是的,那时的她的确利用了人类对她的崇拜,而那直接导致她在众人心中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她被尊称为“国母”,就如耶稣基督被称为天父。 她初次出现在人类面前的那天成了帝国的公共节日,而所在的那个月份被更名为“国母月”。 征服比邻星系的捷报送到泰拉之后,有人竖立起一座她的雕像,底座带有“致不可战胜之神”的铭文。 皇宫的正面被增加了象征神圣的三角楣饰。 随后人们决定建造一座真正的神庙以颂扬她和她的超凡绝伦,当时已经开始有人将她以“圣母”的名义顶礼膜拜。而在天狼星系战役之后,许多人已经正式将她奉为神明了。 尽管她在进行战争之余下令禁止人们将她当做神来崇拜,但那在西塞罗等人眼中只是一种故作姿态。 “你坚持要创造所谓的统帅和星际战士?”西塞罗询问她。 她想起,她当时对西塞罗说“是”。 “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创造一个新的阶级,统帅、星际战士,这些比常人更强大的超人,你要让他们凌驾在人类之上吗?” “不,他们不会凌驾在人类之上,他们是人类的保护者,是人类的依靠。”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凌驾在人类之上,当他们拥有仅次于你的力量,他们还会把自己当做是凡人吗?” “西塞罗,我会用我的血创造他们,他们是我的血脉,我会承担起教导他们的义务,相信我,统帅和星际战士会像我一样爱人类。” 西塞罗叹息,“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天父和堕天使的故事?大天使路西法,也是天父创造的骄子,当天父用泥土创造了人类后,天父命令天使侍奉亚当夏娃,他要路西法向亚当下跪,但骄傲的路西法认为人类不过是泥土,他却是天父用火焰创造的天使,如此高贵的他向人类下跪,是对他尊严的侮辱,于是怀揣着野心与愤怒,路西法率领一半天使在天堂上对天父的权威掀起了挑战。在我看来,你好像就要重复这个故事。” “那只是故事,它实际上并没有真实发生。” “所以你依旧坚持要创造统帅和星际战士?” “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帮我征服银河。” 西塞罗的眼神灰暗下去。 唉,西塞罗……她的朋友…… 她看到西塞罗的身躯崩塌成尘土,像落英般簌簌坠落,在她和他的这段对话后不久,西塞罗试图刺杀她未果,自裁在她面前, 她伸出手抚弄着加贝送给她的雪莲花,最早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些朋友,现在统统不在了,她感到了孤独和落寞。 为什么当初以复兴人类为目标走到一起的她和他们,最终却又纷纷离她而去,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国母,您怎么了?” 侍立在她身边的西奥多开口询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过去。”她回答。 “您看上去很伤心。” “或许是因为过去总是惆怅的,你们在想起菲尼亚斯时,不也是一样的哀伤吗?” 西奥多沉默,菲尼亚斯的死固然让他难过,但他更不愿意看到她伤怀,他恼恨的目光投向国母手中的雪莲花,都是因为那些统帅的打扰才挑起了国母的遗恨。 “西奥多。”她呼唤他的名字,美丽的脸上凝结着忧伤,“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去找您!”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你再也找不到我了呢?” 西奥多怔住。 “如果我再也不会出现,你会帮我看护好这个国家吗?你会继承我的意志,守护好人类吗?” “……当然。”他缓缓回答。 “很好,很好。”她微笑。 西奥多凝视着她,只是他真的能做到吗? 比起守护人类,他更想守护她。 何况正是因为她,他才愿意守护人类,没有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也不会想要变得更好。 因为她的存在,他才渴望去强健自己,去做一个能够承担重任的人,去成为一个配得上守护她的完美的战士。如果没有她,那对他是一种多么大的打击。 “国母,你会离开吗?你会抛弃我们吗?” “我不会抛弃你们。” 旧神毁灭新神登座我们的妻子 永和星系 永昼星 永和星系坐落于银河的西南,星系内共有两颗太阳和十颗围绕着这两颗太阳呈8字形公转的行星,这些行星大多数是异常干燥酷热、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死亡星球,只有距离这两颗太阳最远的永昼星上栖息着人类的族群。 人类是何时来到永和星系,又为何要在荒芜的永昼星上安扎,原因早已经埋没在遥远的历史中无法得知。 总之从第一批留在永昼星上建设家园的人类起,人们就生活在被岩石与沙漠覆盖的大地上,与残酷的太阳作斗争。 炎热的地表不适合生存,但很适合安装太阳能收集器收集供人们生活的能量,因此永昼星的人们将自己的城市建设在阴暗的地下,而在地表建起密密麻麻的太阳塔。 因为永昼星无法生产任何粮食,所以永昼星上人们的饮食主要依靠运粮船,从其他的星系运输来食物和水源。 而当时间迈入黑暗时代,运输粮食的航线因为银河的混乱形式被迫中断,永昼星上的人类顿时面临着死亡的绝境。 然而人类总是顽强的。 尽管永昼星的这种顽强格外血腥与邪恶,但它造成的好的结果就是永昼星上的人类神奇的延续了下去。只是黑暗时代前有着四十亿人口的永昼星,黑暗时代后仅剩下了不足一亿,并且在此期间永昼星上还形成了独特的食人文化和极端的宗教信仰。 永昼星上的人们信奉着太阳神,后来泰拉的历史学者经过考究判断,永昼星上的太阳神就是古代泰拉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的变体。 在永昼星的文化中,太阳神尽管有着和阿波罗一模一样的权柄,但它却是丑陋残忍、喜怒无常的,这位太阳神喜欢折磨人类,并且每年都要生食几百个活人,每当永昼星上的温度升高,天气变得更热,人们便相信这是太阳神在发怒,他们必须要向太阳神献祭,祭品也同样是人类。 那些太阳神的祭司,同时他们也是永昼星上地位最高的人,他们身披着火焰色的长袍,在巨大的圆形祭坛上举行血腥的宗教仪式,祈求太阳神能够收敛他的日光。 直到国母的军队驾临永和星系,永昼星上的恐怖才有所遏制。 在国母收复永昼星的五年后,一场秘密的集会在永昼星赤道上的一个太阳塔下举行,长期生活在黑暗环境里的永昼星人十分畏光,因此没有人胆敢跑到地面上闲逛,然而这些人不论男女皆赤身裸体,将自己的身体暴晒在日光下,他们振臂高呼,宣称他们已经不再惧怕旧的太阳神的淫威,他们从此以后将全心全意按照新的太阳神,即圣母的福音生活。 除此之外,在这场集会上,他们还确定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要把旧太阳神的信仰从永昼星上彻底消灭,他们要让圣母成为这颗行星上唯一的信仰。 这场轰轰烈烈的灭教运动,很快就在永昼星上形成了一场暴乱,在圣母信徒的鼓动下,人们纷纷摒弃了对旧神的信仰,他们如暴徒般冲进为旧太阳神树立的神庙,宣称旧太阳神是可悲的迷信、压迫的手段,他们砸毁一切旧太阳神的雕像和用具,至于那些用钢铁制成的、无法轻易毁去的东西,他们学着统帅加贝的做法,在这些东西画上圣母像或者圣母的标记,用来象征它们已经归顺于圣母。 圣母的信徒们专门在祭祀期间袭击祭坛,将那些可怜的用作祭品的奴隶从刑台上解救下来,并且用嘲讽、咒骂和殴打来侮辱旧太阳神的祭司,最后,他们甚至纵火焚烧祭司的府邸,诸如此类的举动彻底激怒了祭司,祭司们联合在一起要派遣军队消灭这些暴动分子,然而永昼星追随圣母的大势已成,祭司们反而被信徒们捉住,一个个烧死在圣母的神像前。 就此,圣母教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 永昼星 中心城监狱 利玛窦的嗓音格外优美,当他向圣母祈祷时就如同在为圣母唱诗。 “正义宽宥的她必与我同在,她的恩惠、她的慈爱、她的荣耀必与我同在……” “探望的时间快要到了,我现在就要走了。”伊迪丝对他说,“明天你的审判就要开始,直到现在你依旧要坚持你的观点,不肯承认自己的异端举动吗?” “伊迪丝,我并不是异端,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意识到这条真理。”利玛窦回答。 “我不知道你的主张在以后是否会成为真理,我只知道你再不认错你明天就要被烧死了。” “那便让我死吧。”利玛窦回答,“若真理需要鲜血为祭,那么我愿意为它殉道。但伊迪丝,我的朋友,明日审判之前,你一定要来。我要将我所写的书交给你,请你把它送到加贝手中。” “你以为你那满纸荒唐的言论,大逐圣者会认可吗?你最好还是拿出时间想想明天该怎么为自己辩护。” “我不会辩护,我只说真理。” 伊迪丝摇摇头,离开了牢房。 “伊迪丝,记着,你明天要来见我!”他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呼喊。 牢房里很快再次回归寂静,利玛窦走到那简陋的木桌前,再次开始整理他的文稿,这几天他为每个章节都标注了提纲,以便加贝能够更快的阅读,他相信加贝一定能够理解他,并支持他的主张。 永昼星 中心城 宗教法庭 在永昼星现任的星球总督下令将利玛窦逮捕之前,利玛窦已经接连数日在圣母的教堂里以讲经的名义传播异端邪说。 由于他的异端邪说太过骇人听闻,在整个永昼星都引起了轩然大波,所以在利玛窦接受宗教法庭审判的这一天,不少信徒不远万里的前来听证这场审判,只为亲眼看到利玛窦的死状。 法庭最高处,审判长手中捧着圣典,高声说:“利玛窦,你宣称圣母不仅是尊贵的神,更是所有人的妻子,此言是对圣母的侮辱!是对圣教的背叛!你是否当众认罪?” 利玛窦面色平静,眼神中却燃烧着狂热的光。 “我不认罪!你们说她是神之后,还称她是母亲,是弥赛亚,是真主……这都没有错,但我告诉你们,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全人类的妻子,我们都是她的新郎和新妇!”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的人惊惧的低语,有的人愤怒的咒骂。 审判长冷笑,“异端!《福音》中清楚记载,“天上既不娶也不嫁”!婚姻是凡人的制度,怎么能套在圣母的身上?你把圣洁的母亲拉入世俗的欲望,这是肮脏的污言秽语!” “不!我并未玷辱她,而是揭示她的丰满!”利玛窦高声反驳,“大逐圣者在《雅歌》中写道:“愿她用口与我亲吻,因为她的爱情比酒更美。”这是与神的灵魂婚姻,每一个圣徒皆愿意用新郎与新娘来描述神与我们灵魂的关系,若灵魂可与圣母成婚,那么她当然是我们的妻子。” 审判长脸色铁青,“你把比喻当作实义,把神圣的象征歪曲为荒唐的教义!圣母是至洁的,她是我们的母亲,而非妻子!你此言是毁坏信众的灵魂,甚至是在侮辱大逐圣者的本意。” “不,不!”利玛窦转身面向人群呼喊道,“听我说,兄弟姐妹们!母亲的怀抱虽然令人安心,但妻子的怀抱却更加的甜美,若圣母只是母亲,那她与我们距离依旧遥远,唯有当她是妻子,她才与我们同床共枕,成为我们每一个人的骨与肉!你们可知,这才是真正的“以马内利”,神与我们同在!” 审判长暴怒,大声呵斥道:“够了!你的话语毒害信徒,败坏圣教!圣母不曾承认她是我们的妻子!” “圣母也不曾承认她是神,可她分明是神!” “你这是诡辩,你要么收回此言,要么今日在烈火中净化!” 利玛窦胸膛起伏,“若真理需要火光才能彰显,那么我愿为她焚烧!圣母是我的光,我的妻,我的神!我今日死去,便是为众人的新婚立下婚约!” “你疯了!”审判长苦笑道,他又对底下的陪审团说道,“瞧瞧,他多么疯狂啊,连尊贵的圣母是他的妻子这样的诳语都说的出来,圣母是童贞女,她自己就生下了九位半神,而他竟要给她捏造伴侣,这太疯狂了。” “审判长,赶紧在他说出更多疯言疯语、再次毁坏圣母的名誉前,快将他烧死吧!”陪审们痛恨的愤愤道。 于是审判长挥了挥手臂,两旁的士兵们立刻将利玛窦绑到十字架上,然后在他的身下堆起木柴。 “点火!烧死这个异端!”审判长发出命令,周遭的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 当火焰开始吞噬他的身体时,利玛窦嘶喊着,他相信伊迪丝就在人群里,“拜托了!拜托!把我的书交给加贝!圣母必在他心中点燃真理之火!” “啊,圣母,我死的心甘情愿。” 随着那分不出痛苦还是甜蜜的尖叫,他的身体渐渐在火光里模糊。 注释:以马内利,宗教用语,意为神与我们同在。 作者的话:多多鼓励作者,作者将与你们同在(^_^) 审视灵魂的苦楚受难的圣母 虽然以后还会再写,但还是提前解释之下,这个儿子是有预言能力的道德感极其低下的精神分裂杀人狂,和门罗都属于千错万错都是老妈的错的偏执类型,不管怎么恨妈妈就对了。 ————————————————————— 人们谴责非正义,是因为他们害怕受它伤害,而不是因为他们不敢做出非正义之事,非正义在很大程度上比正义更有力更自由吗? ——《理想国》 午夜降临号 王座厅 他在抗拒,抗拒那个怪物。 可当他闭上眼,他便听到它在呼吸,那个呼吸声完全的与他重迭,它就在他的体内,栖息他的大脑与血肉之间,一点点地蚕食着他的清醒和理智,那个怪物就是他自己。 他是谁? 是第八军团的统帅?是恶鬼,还是屠夫,是秩序的维持者?还是正义的执行者? 不,他什么都不是。 “阿洛,你太可怜了。”它对他说。 “你没有任何光荣和自尊可言,你所做的一切,就只是将恐惧强加给凡人,你把他们的悲鸣当作自己甜美的安眠曲,你以为这就是正义?” “错了,你只是在享受自己带给别人的恐惧。” “你虚伪残忍,将每一滴鲜血都说成是为了帝国,为了正义,但你心里知道,你享受那种杀戮的快感,你在尸山血海中得到了愉悦感。” “想想死在你手中的那些罪人,他们是否真的该死?你既然要他们用死亡来赎自己的罪,那为什么在他们死之前要给他们那么多折磨。” “承认吧,你从折磨他人中得到了快乐。” “你自以为的明智,其实是懦弱。” “你自以为的清醒,其实是妄想。” 像阿洛乐于折磨他人一般,他也向来愿意折磨他自己。 他恨他自己,恨自己虚伪的心灵,他也恨他的儿子们,因为他们的残忍与卑鄙和他这位父亲如出一辙,这是个罪恶堕落的军团,她却视而不见。 他恨一切,可他又离不开它们。 这一切到底从何而来?是谁将他铸造成这样一个荒谬邪恶的存在? 答案不言而喻,是国母。 是的,是她。 它也在他心里附和着。 那自诩光明的母亲有着无穷的伟力,在她的子宫中孕育出了卓绝伟岸的英雄,也孵化出了丑陋肮脏的怪胎。 是她让他拥有看见未来的血与火的能力,却不给他任何指引和救赎。 是她给了他爱好施虐的天性,又让他自然发展。 她弃他如腐肉、视他为最糟糕的那个儿子,却又要他成为她的刀,为她征战银河。 智慧、勇气、节制、仁慈、谦逊、希望、忠诚、公义、仁爱、怜悯、忍耐……如此多美好的品质,她将其一一刻进得她深爱的孩子的基因里。 她给了恩佐坚毅,让他如高山般毫不动摇。 她给了拉撒路光明,让他如太阳般驱散黑暗。 她给了肯内尔姆勇气,让他在狂烈的战火中不屈…… 当轮到他时,她却只给了他痛苦,一份如影随形、永远无法摆脱的痛苦。 他也曾以为这痛苦是磨砺,是一种考验,是她要成就他的伟大,可当她对他完全的漠视、毫不关心,可当他的兄弟一个个都能以光辉与荣誉为冠冕时,他才清楚这痛苦原来就只是痛苦,除了让他陷入黑暗,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味。 “她给了你一份诅咒。”它说。 足以扭曲人心的诅咒。 他会变成现在的怪物,都是因为她。 他的残忍源自她的基因编辑,在他还在羊水中浸泡着时,就已经命中注定要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他听到的哭喊、犯下的罪孽,全都属于她!她才是怪物,罪恶的母亲,而他是她亲手创造的畸形。 阿洛垂下头,幻象再次在他脑海中浮现,这幻象源于他强大的预知能力,而那黑暗的未来如同血雾,在他眼中不断翻腾。 他看见了,群星燃烧,帝国的旗帜在无数世界化为灰烬。他与自己的兄弟们,彼此之间刀剑相向。 各军团的星际战士,他们的铠甲在战火中破碎,他们的血肉在彼此的炮火下溅散。 他听见他们的怒吼、咒骂与哀哭,他听见兄弟对兄弟的控诉,看见父亲对儿子的审判,而在这场将整个银河都卷入的浩劫中,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他看见了,但他不会去阻止,也没有办法去阻止,因为这是注定的命运,它总有一天会到来。 没有谁能反抗命运,或许就连她都不能。 他握紧拳,尖锐的指甲刺破手掌,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淌下来,血与火的幻象渐渐褪去,从那深沉的黑暗里又浮现出一张王座。 那是属于她的王座,矗立在光辉之中,而她就坐在上面,只不过现在的她不是那副圣洁的、悲天悯人的伟大形象。 她赤裸着。 她为什么会赤裸着?是谁剥去了她的衣服?又为什么让她以这样的姿态坐在王座上? 阿洛无暇去思索,他只看见她那被人称作是“神圣”的身躯,如今已经被损毁了,青紫与红肿的被啃咬过、被吮吸过的痕迹,从她的胸部绵延到小腹,再从阴部延伸至大腿。 她低垂着头,未束起的发丝如瀑般垂落在她的肩颈,但那遮掩不住任何东西。 于是他相当清楚的看到了她挺立的、被蹂躏过的双乳,两颗瑟缩的殷红乳头点在上面,有一点肿,显得有些可怜,那完全还是少女的、未哺乳过的乳房。 他的视线往下,看着她柔软而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小腹下面便是她用来孕育的子宫,但是他知道他不是从这个子宫里诞生的,他从未在她体内居住过,不曾像寻常母子那样和她有过骨血相融的时候。 他站在那里沉默地望着她,为他看到的这一切感到了一种深切的痛苦,他也曾像他的兄弟阿兹瑞尔那样无数次想象她的完美,哪怕在他认为她是个可恨的母亲之后,他依旧敬畏或者恐惧着她的强大,但现在他只看到一副脆弱的凡躯。 他神明般的母亲竟然衰败了。 不过这种痛苦并没在他心里持续太久,怨恨很快又在他体内死灰复燃,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冷酷而阴寒,“母亲,我无所不能的母亲,我那犯了罪的母亲,这是你应得的!你应该被这样羞辱!这是你的惩罚!”他在她面前诅咒嘲讽着。 “这就是你的未来?”他喃喃,“原来你也会有无法掌控的时刻吗?原来你也会被迫接受他人的折磨吗?那么我可以折磨你吗?” 他走向她的王座,在她的幻象面前半跪下来,他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吻着,“这个宇宙里本没有我,你是把我带来的,是你把我强行带来的,现在的我生活的如此痛苦,你以为是谁的责任?你给了我存在,就该给我爱,否则我一定会向你复仇。” 她名为母亲的少女凤凰 太阳系 泰拉皇宫 来自无数星区的文书堆积在她的案前,星球总督、凡人部队的将军、星区行省长官们的请示与报告像高山般耸起,而她必须逐一审阅,亲自下令,稍有遗漏,就可能造成全局的动荡。 不等这些工作处理完,新的急报往往就会横插进来,告诉她某个区域的远征陷入了僵局,某两个星区之间因利益而产生了摩擦,某个异形威胁正在银河里抬头……每一件事都迫切到不能拖延,她需要亲自设想应对,制定战略,否则那些总督与将军们永远不会相互服气,更不会协调一致。 而在此之外,帝国的学者与科学家们还总是恳请她参与典籍的编纂,请求她为新的武器装备与科研项目指引方向,这些关乎帝国人文与技术发展的事宜,即使她已经疲惫至极,依旧得在空余时间里为他们做出安排和提供解答。 对她而言,一天之中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她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帝国的母体与支柱,是她维系着帝国这台庞大机器的日夜运转。 她想,这也许就是中央集权的代价,大权独揽意味着她必须被困在案前,直到将自己活活耗尽,于是她又开始想将权力移交给凡人、自己默默隐退的事。 如果有片刻时间能不必倾听、不必决策、不必思考人类帝国的未来,她会不会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唉,宁静…… 她想起,遥远的几万年前,她远渡去了南美洲,在那片湿润温热的土地上进行着玉米的育种,那时的玉米并不像现在这般多子,甚至不能作为一种能提供粮食的作物,她在那里反复种植与筛选,当入了夜,农田里静默无声,雾气从地表升腾,玉米秆在月光下挺拔而健壮,细长的叶子沾上湿润的水珠,微风拂过,发出轻轻的簌簌声,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泥土混合的微腥,那是最古老、最原始的气息。 她因想起那段日子而微笑。 当批完最后一份理应在今日传达下去的文件,她走出书房,将自己沉进大厅中的古罗马式的浴池里休憩着。 浴池里的水是浅浅的绿色,泛起一层细碎的光,她在温暖的雾气里缓缓地伸展身体,身体的轮廓朦胧而温柔。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小肚子和大腿上那脂肪圆润的曲线,像温和小山丘一样在平原上渐渐隆起的乳房,如果说她能从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人类女性那饱满柔软的生命力与美好,是否会有些自矜? 她伸直自己腿和双臂,腰身也随之紧绷,想象自己是一条欢快的水蛇,从湖水里上了岸,但蛇尾仍浸泡在水里,皮肤粼粼的闪着光,她绷直的身体在水波里微微颤抖,随即,她又蜷缩起来,水波重新合拢,将她的身体紧紧拥抱,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忽然,她将自己整个沉入水中,让温热的水填充自己身上的每一道缝隙,在水下,她的追逐着一个气泡,直到它撞上浴池的边缘而破碎,她完全是还未长大的少女。 当她重新浮出水面,水雾与光交织在她周身,她笑了一声,轻而飘忽。 “国母。” 一声沉重的呼唤在她浮上水面的时候传来。 “利亚姆?” 她惊讶道,但更多的是尴尬。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拧了拧眉,不是非常的愉快。 “刚才。”他回答,“我有要事要向你通报。” “嗯……说吧。” 她无意和利亚姆这个莽夫计较这些小事,但她想如果是西奥多就绝对不会这样闯进来,但西奥多去哪儿了呢? “你又有一个儿子吵着要见你。”利亚姆忿忿道。 “谁?” “我可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利亚姆一甩手,“反正一个比一个烦,动不动跑来找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你亲生的。” “不要胡闹了。”她沉下声去,“快说。” “你最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那个儿子,阿兹瑞尔。” “他回来做什么?” “回来孝顺你呗。”利亚姆冷哼,“要我把他赶走吗?” 她沉默了片刻,眼神落在水面上被光影扭曲的自己的倒影上,她都已经是母亲了,还是九个孩子的母亲,母亲……孩子……这几个字带着一种让人无可奈何的重量。 “……让他过来吧。” “难道不能让他滚蛋吗?”利亚姆反问,“我看泰拉快要变成他们的旅游景点了。” 她板着脸,“执行我的意志,利亚姆。” ————————————————————— 因为禁军再三阻挠他进入主殿,阿兹瑞尔已经非常的不愉快,而接连几次向那个名为西奥多的禁军打听母亲的近况,皆被对方用沉默代替回答后,他内心的宁静彻底荡然无存。 尽管他很想再收割些生命,但这里可是泰拉。 他坐在皇宫的一角,焦躁地尝着一杯侍从递来的葡萄酒,渐渐的他全身的感官都在这种无法得见她的焦灼中激荡沸腾。 干燥的风吹过皇宫内的植被,枝叶相互拍打发出的沙沙的响声在他耳中是如此的喧嚣,而口中的葡萄酒最后泛起的也是愈发浓烈的酸苦味道,一切都毫无优美可言,他压低了眉,怒火充斥他的心,只是还要在守卫在这里的禁军面前维持着得体的高贵风范,他才没有恼怒的将这些葡萄酒全部摔碎。 既然加贝能够见到她,那么他就没道理不能见到她!当远在银河系另一边的他,得知加贝这个神棍竟然在所有兄弟都在前线远征奋战时,自己偷偷跑回泰拉向母亲撒娇,阿兹瑞尔那时的心情只能用“痛恨”形容,于是他也在顾不得别的,急匆匆返回泰拉面见母亲,他认为这是一种公平。 阿兹瑞尔放下手中的酒杯,手指插进自己银亮的头发里用力地扶着额头,这都多久了,他只是想要见见自己的母亲,可为什么连这种小小的愿望实现起来都会如此困难? 生性敏感的凤凰大君自然能察觉到国母的亲卫、这些禁军,对他的排斥态度,如果这些禁军当着他的面就敢对他如此不尊敬,那么在他不在的时候鬼知道他们会对母亲说什么坏话。 在他烦躁不已的时候,一个禁军前来告知他,国母允许他的觐见。 喜悦立刻冲刷了他的不快,他起身前往主殿。 经历几次禁军无礼地质问,又如同犯人一般被几名禁军监视着抵达一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大门前,门前守卫两个禁军仍满身戒备地以一种不情不愿的姿态推开那道门,阿兹瑞尔无视他们的无礼,兀自怀着紧张又崇敬的心情步入门扉。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的向往超乎他的想象,他很情愿抵押自己的灵魂,只为了换取惊鸿一瞥。 那来自她身上的永恒之美……就是这份美孕育了他。 他歌颂她的慈悲与宽容,这些品质让她允许众人目睹她完美的形貌,而像加贝那般故作神秘的为她蒙上面纱,当真是辱没她的光辉,不过考虑到无人能复现她的美丽,他又原谅了这一点。 “母亲。”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随后恭谨地跪下,他的身姿修长,面容俊美,银白的长发顺着肩头散落,丝丝缕缕闪着微光,在主殿的灯光下如水银般流淌。 而那站在王座前的人类之主望着他。 “起来吧。”她说。 于是阿兹瑞尔站了起来,金色的、浓烈的爱慕目光追随着她,这过于热情的眼神让她不知所措,她并不擅长回应他人的情感。 “你也是来看望我的?” “当然!母亲,我们已经有十年不见了。”他哀伤地说。 “是吗。”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十年并不算久。 但在阿兹瑞尔心中,十年已经很久很久了。 阿兹瑞尔等待着她说更多话语,但她之后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心紧缩起来,他以为她会说更多的,他渴望她像抚慰孩童那样问候他远征的艰辛,渴望她的声音能在他耳畔停留的久一些。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 他又取出一只精美的盒子,一串由蓝色宝石串联而成的项链静静的躺在其中,晶莹剔透,华美无比。 “母亲,这条项链是我亲手挑选的,它虽然配不上您的颈项,却能稍稍陪衬着您的美丽。” 她低头看了看,“很美,我很喜欢。” 她这样说。 但是他没在她脸上看到任何喜欢的痕迹,阿兹瑞尔痛苦的意识到,他的母亲竟然在敷衍他。 向人世传播的福音情热教派的区别 焚信者号 圣母百花大教堂 圣堂 “她的身姿比飞鸟更轻盈,她的目光比星辰更明亮,她纤手轻举,就托起了天地的光明。那羽翼般的睫毛下,一双眼盛满了海与天的清澈,她的微笑胜过春日曙光,她的容颜比盛放的百花更秀丽,我敢起誓,在她降临以前,世人不曾见过这样的美丽与纯净!” 加贝在纸上快速书写着,墨迹未干,他便急切地继续增添,他要将那日面见圣母的景象记录在《福音》中,供银河间的人们传颂赞美,因此他万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我看见她赤裸的双足踏在大理石上,碧绿的翠榴石点缀在她的脚边。” “她弯下身来,竟以神圣的怀抱拥抱了我!我感到自己卑微的身躯被光明托起,啊,圣母,我是由您,也是为您造就,我原先就属于您,我是您的儿子,被您造得辉煌,我已蒙大恩,又得这一抱,真是比爱情还芬芳。”写到这里,加贝内心激动的不能自已,他不得不停下笔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又燥热起来,是那天使又用燃火的金箭射他了吗?加贝将手覆在心口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尽管他总是将人与圣母的情谊用爱情做比较,但其实他完全不清楚什么是爱情,他只知道爱情是人类乐意赞美的东西,是史诗与诗歌里永不枯竭的主题,在不少凡人眼中爱情是最崇高的,但圣母的爱绝对比爱情更好,他要把这一点告诉世人。他当然知道也爱情往往引起情欲,但这情欲如何疏解他又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人类男女一番情欲过后就可能会生下下一代。统帅和星际战士是为战争而诞生的,他们理论上不具备性欲,圣母将他们设计成禁欲的战士,让他们将生命奉献给战争,既然不需要繁殖,自然也无需知道性知识。 而他现在……他现在只是和圣特雷莎一般被神感召了,神让他情热了,这很正常,但他能让神为他的情热负责吗?他思考着这个问题,心想他只需要静一静,那里就会安歇下去。 焚信者号 战士宿舍区 舱室 当伊斯莫拉来他的舱室里找他时,以利亚正伏在案前在纸上描绘着她的圣像,这些日子以来,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份工作上,但结果依旧不能让他满意。 他很悲哀地发现自己并不能完美的复刻她的形象,因为他从未在任何画作或者雕塑里,见过类似于她的气质,哪怕是用宇宙间的意象,他也只能模模糊糊联想到一个有些悲悯的太阳,可他要怎么将这份悲悯的光辉呈现在纸上呢? 他想,难怪圣母像上总是要罩着面纱,因为没有人能凿出她的面容。 神奇的是,星际战士的记忆力超乎常人,他们能注意到事物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并把它保存在脑海里,直到几百年后也能清晰如昨日。 但是亲眼看见圣母的他,尽管当时对她的印象深刻,之后对她的印象却是朦胧与模糊的,就像她的脑后飘着一个明亮灿烂的光盘,光线从她的背后照过来,让她的脸笼罩在了一种柔和的阴影中,而他正努力的试图驱散那片阴影。 只是那阴影如此顽固! 不能描绘出她的形象的以利亚此刻深陷焦躁,所以当第五军团的第一连长,他应该服从听命的长官,伊斯莫拉来到这里时,他也只是草草地行了一个礼。 “你如果也是来找我询问“见到圣母后发生了什么”,那你可以找你的副官加尔文,我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了。” 想到刨根问底、纠缠不休的加尔文,他皱了皱眉,实际上自从以利亚跟随大逐圣者前往泰拉、亲眼见过圣母之后,他在军团里就再没过一天清净日子。 许多战士都找到他,想从他口中打听一点关于圣母的细节,以利亚每天都要被不同的战士堵在过廊、演练场,甚至是在他在战场上冒着敌人的炮火战斗的时候,都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追问。一开始他还会耐心的回答,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的这些兄弟们似乎永远不会满足,哪怕他只是提起圣母抬了抬手,他们都会祷告与议论个不停。 “我听说了你最近的困境,已经命令军团的战士们不要再来打扰你。”伊斯莫拉开口。 “向您表示感谢,所以是什么让您亲自来找我?” “当然是关心你现在的状况。” “哦?” 伊斯莫拉是军团里德高望重的战士,作为第一连长,伊斯莫拉地位非凡,而他不过是第十三连里的普通士官,对方如此屈尊降贵来关心他,让他感到了一丝古怪。 “自从你见过圣母,你就像变了一个人。有人说你变得虔诚,已经皈依了圣母的道,也有人说你变得阴郁,走上了另一条歧途。” “听上去,您一直在暗中留意我。”以利亚看着他,“所以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伊斯莫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拿起以利亚画的圣母像,开口道:“你没有给圣母画上光环。” “我尝试描绘她原本的相貌。” “原本的相貌?你这句话会在军团里引来很多兄弟的不满。” “何出此言?” 伊斯莫拉微笑起来,“因为军团里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她是没有容貌的,依据便是除了统帅,她的儿子,没有人能记清圣母的长相,因此你如果给圣母清晰的五官,那便是将圣母从一个飘渺的存在,降格成了具象的存在。” 以利亚保持着沉默,而伊斯莫拉锐利的目光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而且圣母一旦有了具体的长相,人们就很容易去崇拜圣母的色相,而忽视圣母代表的真理。” “难道崇拜圣母的色相就一定会忽视她代表的真理吗?”以利亚询问。 “这是个好问题,不如先和我说说你的见解。” “我没有见解,只是我觉得不是那样。” “那看样子我来找你是对的,因为我们也不觉得是那样。” “你们?” “是的,我们。”他重复,“我们认为她如果愿意,大可以永远隐藏自己,只彰显她的声音与力量,但她没有,她选择了显现,以一个女人的形貌,让你、我、这世间的任何一个生命都能用眼睛去看见她,所以我想圣母其实是很乐意让我们崇拜她的色相的。” “她的确显现了,可我们也看不清她不是吗。”以利亚对他的说法表示质疑。 “是你看不清。”他回答。 以利亚怔了怔。 “因为你还没有和她更亲近,你离她太远,她才如此模糊。”伊斯莫拉叹息,他拿起笔在以利亚的画上修改着,随后他展示给以利亚,以利亚惊讶的发现那的确是那天他所看到的圣母的样子,虽然并不完全一致,但也比他描绘的更相像。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伊斯莫拉要比他更能看清圣母?可这是为什么? “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我认为你怎么了?”我认为你为她而沉醉了,而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早晚你会因为这陌生的情感折磨自己,而我们的教派能帮你。” “教派?大家不都信仰着圣母吗?” “的确如此,但纵使信仰着同一个神,大家的教义依旧有区别,甚至是水火不容、将来势必有一方消灭另一方的区别。”伊斯莫拉别有深意地说,“对于目前非本教派的你来说,我言尽于此,如果你以后需要一些帮助,我会欢迎你来找我。” 冰冷的钢铁太阳人类群星闪耀时 静远星系 塔林星战区 钢魂号悬停于塔林星的上空,周身簇拥着一支由护卫舰、战列舰、补给舰组成的坚实护盾,在整个静远星系外围,来自第四和第六军团的巡洋舰群织出了一张严密的巡逻网,这让任何试图从星系里撤离的敌人皆难以逃脱帝国军队的拦截与打击。 在门罗的指挥下,阿拉里克异形的太空舰队已化作漂散在银河中的残骸,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残骸将在行星引力的牵引下,缓缓汇聚,最终成为环绕塔林星盘旋的黯淡星环。 在这片银河中,有多少叫人惊叹的景象来自于一场战争的遗留? 如果来这片星区作战的是第九军团那些热爱悲春伤秋的凤凰之子,他们也许会在这里慢慢品味这种落寞的美感。 但他们是最为冷酷的第四军团。 当阻碍他们实施地面打击的敌方舰队被消灭,门罗立刻下令进行登陆作战。 伊卡洛斯坐在突击炮艇的舱内,默默检查着自己的武器,他的兄弟们同样一丝不苟地做着准备,机舱内,除了引擎暴躁的轰鸣,只有冰冷的沉默。 第四军团不同于其他军团,他们不在战前吟诵战争誓言,更不用任何言语交流来驱散紧张,他们完美继承了门罗的阴沉内敛,擅长将一切情绪和所思所想都封锁在自己的体内,而这份阴沉内敛,又在第四军团压抑的氛围里逐渐扭曲成某种令人心悸的森寒。 他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吗? 伊卡洛斯已经不太能回忆起自己未成为星际战士前的那段日子。 在接受统帅之血前,他也曾是凡人,但在受血成为星际战士之后,作为凡人时的那段记忆立刻变得虚幻无比,他记不起自己的生身父母和过往的一切,只有在征兵册上还书写着他的姓名“伊卡洛斯”。 而这种失忆在星际战士中不是一种个例而是一种普遍,对此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国母有意让他们与过去凡人的生活做了断,从此之后活着的不再是凡人伊卡洛斯,而是她的战士伊卡洛斯。 她是他们所有人的君主,也是所有人的母亲。 国母用一种至今都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其中玄妙的方式制造了统帅,而又让统帅的一滴血就能将凡人升华为超人,尽管这伴随着极高的死亡率,但依旧像神术一样值得崇拜。 当饮下统帅之血,那根源自国母的血脉,以一种不可抗拒的粗暴力量重塑了他们的骨骼、血肉、乃至于精神,将他们从内至外剥离凡俗,迫使他们向统帅的形态趋同,但他们对此并无任何埋怨,而是将其视为无以伦比的荣幸。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幸成为她的选民。 用加贝的话便是:圣母从地上的万民中拣选你,特作为自己的子民,那不容抵抗的恩典,将你高贵的灵魂从凡人的身躯中解放出来,让你不至于陷入低级的满足。 这是一种很自傲的说法,但获得此恩典的大多数战士确实也都不再将自己当作凡人。 伊卡洛斯也是如此,而在第四军团的经历进一步抹去了他的人性。 他初到第十连时,还只是训练营里刚出来的新兵。在那时的他眼中,无论是军团生活,还是战争本身,都充满着理想主义的色彩。 然而在第四军团,这种理想很快就粉碎殆尽了,如今的伊卡洛斯,已完全成为一个标准的第四军团战士,阴冷、残酷,正如他的每一位兄弟。 炮艇的速度加快,开始左右摇晃,忽的,机身猛然一震,穿过防空火力后它重重地砸入了地表,随后舱门迅速开启,厚重的烟雾与尘埃扑面而来,伊卡洛斯和其他战士立刻做出反应,他们跳下炮艇,来到地表的战场。 伊卡洛斯首先抬起爆矢枪,在目镜的辨别下,他的第一发子弹击穿了一名阿拉里克异形的胸腔,血与碎骨喷涌而出,他没有丝毫停顿,火力继续从他的枪口里倾泻,他的兄弟们同样如此。 三发敌人的炮弹在他们附近爆炸,他们没有紧张,国母给予他们超脱的镇定和绝对的理性,但他们也感到身体里的某条神经被接通了,叫他们的血液沸腾、肾上腺素分泌,是对战斗的认识触发了它,让他们进入了战斗状态。 “我们的动作最好更快些,统帅绝不喜欢我们比第六军团的战士更慢。” 一个兄弟在通讯频道里冷冷地提醒道。 ———————————————————— 静远星系 拉刻西斯星战区 眼前的这个世界,弥漫火焰、硝烟、尖叫与鲜血,成片成片的阿拉里克人在拉撒路手中死去,它们前赴后继地扑上来,然后被削掉脑袋或被斩成两节,他手中沉重的大剑因此挂满了鲜血,当血沿着剑身流到抓握的剑柄上,他的手甲和小臂也因此被染的暗红。 血的颜色暗红如葡萄酒,而它的味道则像是铁锈,阿拉里克异形的血似乎和人类的血并无区别。当他将一个异形从头到脚劈成平等的两份,他清晰的感受到其他异形对他强烈的怨恨与憎恶,那种恨的情绪如有实质般环绕在它们身边,他很难将其忽视,原来有些异形也有着和人类相同的情绪。 但这又如何呢? 她说,异形,是人类的仇人,因此她要将异形从这个银河中抹去,如此才能够保证人类永久的安全。 他察觉到母亲在描述异形时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嫌恶,在她心中绝无和非人类的种族和平共处的可能。而他恨她所恨的,仇视她所仇视的,所以纵使它们体内流淌着和人类同样温热的血,他对异形亦没有慈悲,他要做的只有毁灭它们。 当他越过又一个高坡,他看到更多的异形从被帝国战机轰的破碎的掩体里涌出,他将大剑从右手换到左手,他只需要一击就可以将它们的前锋砍碎,但作为一个领袖绝不可独揽荣誉,于是他向他身后的战士发布指令,他们迅速排列成迎击阵型,珍珠白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他们都是可怕而强大的战士。 “拔剑!” 随着他的命令,数百把链锯剑同时指向前方,发出嗡嗡的鸣响,当异形扑到阵前,战士们立刻迎击,与他们的敌人正面交锋。 当战斗结束,他看到每位战士都站立着,他顿时为自己儿子们的勇猛感到骄傲。 他抬头看着拉刻西斯星上那片灰暗的天空,透过厚重的天幕,他想象着她的眼眸。 母亲,愿我不辜负你的期望。 时间回到遥远的两百多年前,那时他还是孩子,而且只有他陪在她的身边,他的兄弟们被她送到不同的行星上历练,那段时间他就像她的独子,他承认不用和他的兄弟竞争的感觉很惬意,只是那时也无人能分担她的统帅之责,战争的一切都要她亲自操办,于是她亲自率军远征。 有一日她对他说:“我希望你成为我手中的闪电,为人类造就伟业。” “那么我将造就伟业。”他对她说,“我会成为你的闪电,就像雷霆之于宙斯,我会从现在就开始,竭尽我的全力,乃至我的生命。” “我相信你会。”她微笑,他明白她的笑容只是用来抚慰他的不安,但这依旧让他感到温暖,“你现在还太小,举不起我要送你的武器,你必须先绸缪,拉撒路。” 她那时就已经决定要把灭世者送给他了,在他成为领导一个军团的统帅、为她赢下众多荣誉和战功前,她就已经要把灭世者送给他了,这除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拉撒路想不出任何其他理由。 随后她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向王座厅后方的观景台,他们站在一起观望着战舰外的银河,她是一位多么温柔的母亲啊。 “你知道吗,我倾向将那些有杰出作为的人称之为星辰,因为他们像星星点亮夜空般点亮了人类过去、现在和未来。”她注视着窗外的星海,“拉撒路,看看外面有多少群星闪耀,你想要成为其中的一颗吗?你想要成为太阳吗?” 他知道,她想让他成为太阳,于是他点头,她将手放在他的肩上,轻声道:“那就绸缪吧,因为那些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的伟大人物,那些真正具有历史意义的伟大事业,无一不在绸缪中诞生。放心吧,我的孩子,我也会一直帮你。” “那会很久吗?” “只要你是太阳,你就终会升起。” 他们站在这里开始辨认起银河中的星座,身处银河中和站在地面上,星辰的排列大不相同,但他们仍能一颗颗念出它们的名字,时至今日他仍记得那天星座在宇宙中的排列,他甚至请人雕刻了一副那晚的星座图镶嵌在他寝殿的穹顶上。 “仔细看看,群星中有一些星星要比它的同伴更大更亮,这样的星星往往就会被当作启明星,就像人群中生来有一些人要比旁人更优秀,他们惊才绝艳,一旦诞生就注定要流芳百世,他们是人世间的启明星。拉撒路,你和你的兄弟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一直闪耀下去,不要让人类迷了路。” 此时此刻,她的话语依旧清晰。拉撒路怜惜地看着手中的大剑,用手指擦去上面沾染的血迹。 “统帅。”一名战士向他快步走来,“我们在前面发现了一处可能是异形祭祀用的宫殿。” “摧毁它,我不能让异形的迷信建筑矗立在她的领土上。”拉撒路回答。 控制戟刃铁匠伏行之混沌 静远星系 钢魂号 塔林星的投影悬浮在指挥台中央,淡蓝的光线模拟出这颗行星被战火灼烧后的表面,大片的城市与要塞化作断壁残垣,焦黑的地面上仍在冒着滚滚浓烟。 门罗站在指挥台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些不断闪烁的战报与坐标,冰冷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他的身后伫立着他的三位戟刃铁匠,他们并称为三叉戟,他们在军团中除却连长一职外,还担任着他的幕僚。此刻他们身披沉重的黑铁铠甲,眼神冷硬,在门罗背影的压迫下,他们心中翻涌着隐秘的不安。 他们的父亲向来不容许任何懈怠。 门罗向来喜欢将自己沉浸在来自钢魂号各个舰桥或各个远征舰队传来的数据洪流中,上到舰队的运行决策下到每条舰船每一个货舱的物资进出,门罗势必亲力亲为。 第四军团拥有上百艘战列舰级别的旗舰,以千计数的巡洋舰级别的主力舰,至于驱逐舰、护卫舰的数量单位则以万计,这还将运输舰、补给舰、工程舰、修理舰等辅助船只排除在外。 在这些远征舰队当中,除却二十万左右的星际战士作为战争的主要进攻部队,还有以亿万计的凡人跟随第四军团从事辅助战斗、科研、考古、医疗、仆役等等工作。 可以说,一个军团就如同一个异常庞大的太空城邦,它每时每刻产生的巨大信息流如果直接灌进脑子足以让任何人当场发疯,然而对于统帅而言这不值一提,他们能够轻松提练、筛选并处理好这些信息。 经年累月,每个军团都形成了一个各具特色的生态系统,拥有它独特的运行规律,加之庞大有效的官僚体系,军团的运作不必事事过问统帅,一些细枝末节大可由军团各部门自行处理,但对自己的军团有着强烈的控制欲的门罗绝不会放过这些细微之处,若没有门罗的命令,第四军团的方方面面都不能轻举妄动。 因此门罗可谓是九位统帅中最繁忙劳碌的一位,缺乏适当的休息和放松,或许是他性情阴沉恶劣的原因之一。 不过门罗当然也会有放下手中工作、凝神细思的时候,但他思考时喜欢走出指挥室,在三叉戟和卫队的簇拥下,他一边在行走中思索一边巡视钢魂号各个舰桥的工作状态。 门罗喜欢看到钢魂号上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样子,这种森然的、无情工作中的秩序感给予门罗以安宁,总之门罗不允许自己停下来。正因如此,他此刻寸步不移的盯着那抹塔林星的投影才显得如此怪异,作为一名第四军团的战士如果不会察言观色,适度的去揣摩统帅的心意,那么他的下场一定不会好看,就比如那刚当上统帅的侍卫官就被撤任的佐兰,所以已深谙此道的戟刃铁匠们皆敏锐的意识到统帅的心中恐怕并不像表面那般安宁。 而实际上,门罗内心的确在翻涌,他再一次意识到,自从他从国母手中接管第四军团以来,这支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军团从未令他满意过! 无论他们如何献上忠诚、如何在战火中燃尽生命,换来的都只是他的失望,因为他的子嗣们始终不能达到他所期望的高度。 他垂眸,通过指挥台上数据屏幕的反光,审视身后的三人。 哈科尔,骄傲自负的蠢货。 戈尔格,粗暴蛮横的蠢货。 弗利克斯,他对他很忠诚,但也只有忠诚了,同样是个蠢货。 再看看他的兄弟拉撒路,从莱桑德到伊西多尔,哪个不是可堪大用的战士? 门罗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与厌弃,他想要将这些戟刃铁匠统统替换,但他很清楚,在整个第四军团里,也根本没有人能够胜任他们的位置,他被迫用着这些不堪的齿轮,靠自己的智慧与力量驱动第四军团这台庞大而蹒跚的战争机器。 他如此辛劳,为了她和她的帝国奉献一切,而她却总是把最好的征兵地优先划分给拉撒路!她怎会如此偏心? “对于塔林星的战争,你们是怎么看的呢?” 门罗状似温和地转过身来,用轻声细语来询问自己的子嗣。 这些在统帅身边历练多年的三叉戟,可不会把这份温和当作自己父亲的真实心情,谁知道这份和煦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狂风暴雨。 “塔林星的战役主要是由戈尔格连长掌管的大连负责的,恐怕在这里没有谁比戈尔格连长更具发言权了。”哈科尔微笑着将回答的权利推诿给自己的兄弟戈尔格。 于是门罗看向戈尔格。 “我认为战争进行的比较顺利,再过两个标准时,这颗星球就将被第四军团彻底征服。”戈尔格犹疑着回答,除了战争很顺利,他也无法给出其他答案,如果称战争受到挫折只会引起统帅更深的愤怒。 “顺利?那么这颗星球为什么不是现在就被我们征服,而是两个标准时后才能征服呢?”门罗维持的温和假象已经有些破裂,他的怒火从裂缝里溅出。 “你有按照我说的下达命令吗?”他质问戈尔格。 “当然,我完全按照您的要求下达命令。” “但你们却没有实现我的要求!” 戈尔格把“你的要求太苛刻了”这句话藏在心里,默不作声,在门罗面前最稳重的选择便是少言、慎言。 门罗兀自恼怒一会儿,随即道: “传达我的意志,让钢魂号对塔林星的地表进行轰击,一个标准时内,我要征服这颗星球。”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几位戟刃铁匠皆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您考虑过己方伤亡率吗?”弗利克斯询问道,“如果我们在轨道上进行轰炸,对于地表的战场而言是不分敌我的,这也就意味着会有很多战士将死在我们自己的炮火下。” “所以我把轰炸区划分在这里。”门罗的手指在塔林星的投影上指点着,“把这些异形积聚的地方拿下,那么其他地方也就不攻自破了。” “可是那依旧会造成很多牺牲。” “他们的牺牲,是可以容许的。”门罗冷酷地开口,“他们的牺牲,是必要的。” 弗利克斯看着自己的父亲,片刻后,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只是因为你想比第六军团更快,就要自己儿子付出这样的牺牲?” 弗利克斯和他的话语一起倒在了地上,统帅的一拳在他看清之前就打在他的脸上,意识短暂的从他躯体里脱离,鲜血从他的鼻腔和口舌间涌出,不过他相信统帅的力量已经有所保留,不然他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执行我的意志。”门罗冷冽的声音传来。 ———————————————————— 静远星系 拉刻西斯星 那座宫殿看上去十分平庸,这些蠢笨的异形无法像人类那样建造出辉煌而精美的建筑,又或者说异形有着和人类不同的审美观,在异形眼中这种粗野拙劣的建筑就是美。 拉撒路站在宫殿门前,抬头望去,整座建筑由漆黑的巨大石材拼接而成,表面满是粗糙的纹路,宫殿的穹顶陡峭尖锐,群峰般的棱角直指天空。 宫殿的大门厚重而森冷,上面刻着着狰狞的符文与图画,那些图画扭曲难辨,似乎是在描绘异形的祭司膜拜不可言说的神祇的景象,这种愚昧的封建迷信立刻就引起了拉撒路的反感,他拒绝了身边战士要进入看一看的提议,而是打算将这里直接炸毁。 第六军团的战士将上千吨重的炸药堆砌在宫殿的脚下,随后撤退到安全的位置,一名战士抬起爆矢枪开了一枪,子弹射中炸药。 伴随着升腾的刺眼白光和撕天裂地的巨响,黑色的墙体连同那尖锐的穹顶一同粉碎,数不清的碎石与橙红的火星射出,被震碎的大地升上半空,又飞速坠落,烟与灰尘在空中纠缠成一团向四周蔓延。 爆炸的余波撞在拉撒路和他的战士们身上,几名战士被这股力量猛地向后推去,拉撒路伸出手稳住他们。 等那夹杂着大量尘土和火药味的烟雾散开,拉撒路看到异形的邪教建筑被清除了,但留下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凹坑或废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深不见底的地洞入口。 它的边缘光滑、规则,仿佛巨大的的蠕虫钻探而出后留下的隧道口,只是原先被那拙劣的宫殿勉强覆盖着,失去宫殿的封印后,拉撒路嗅到从洞中散发出一股污秽邪恶的腐败气息。 渐渐的一种嗡鸣从地底深处传来,隐约交织着湿滑的刮擦声,像是无数巨大的、柔软的东西在黑暗中彼此摩擦、拖曳前行。 是异形?地下还有异形的窝点。 战士们手中的爆矢枪抬高,指向前方,等待着敌人的出现。 拉撒路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柱爬升,他本能的觉得将要出现的不是异形,而是一种更原始、更令人厌恶的东西。 他们静待了半个标准时,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股腐败气息连同嗡鸣声也消失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带领自己的卫队走到地洞的边缘,向下观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洞穴。 拉撒路自嘲的想,那也许只是封闭太久产生的墓穴的腐气和风吹过洞口的呼声罢了,而他竟会如此担忧。 “把这个洞填上。”他命令。 母亲那个孕育他的女人国母召集 午夜降临号 王座厅 历练。 什么是历练? 她是人类之主,是整个人类帝国的皇帝,作为她的儿子,他们当然是“皇子”,由于她这位伟大母亲的存在,他们这些皇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帝国人民百般爱戴,所以如果历练只是将他们随便送到什么帝国统治的行星上,享受当地人民的照顾,锦衣玉食,至高无上,对着旁人尽情使用自己的王子权力,这还算什么历练? 她从一开始就想好这场对她儿子们的历练是充满痛苦的,她不需要刻意的制造痛苦,只需要将她的儿子们扔下,任凭命运捉弄他们就足够了。 她不辞万里,将他送到一颗名为“诺星”的星球上,那时诺星还未曾被她的金戈铁马征服,至于等它纳入进人类帝国的属地也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了,因此当时诺星上的混乱难道是她想象不到的吗?她不知道她的儿子要在上面受怎样的苦吗? 而她对着襁褓中的他说:“我将你留在这里,你要征服这颗星球,以证明你是我的儿子。” 原来他是她的儿子这个铁定的事实,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明。 她把他抛弃在这里,还给他找了一个“可靠”的监护人,一个年纪已逾70、独自经营着一个荒废已久的农场的老妇人,谁都看的出来,不等他这个小婴儿长大,他就要为这个老妇送终,实际上不等他长大,仅仅过了两个星期这位老妇人就与世长辞了。 幸亏他是个超脱凡人的孩子,也许是艰难的环境进一步促成了他的成长,靠着信手扑捉不幸路过的鸟兽为食,过了六个月,他就已经成长为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没有名字,孑然一身,开始了在整片星球上的流浪,他从未被收留,因此也养成了离群索居的良好习惯,只不过得益于她的基因编辑,他不需要学习,就天生的掌握一些东西,比如天生的正义感、比如天生的战斗技巧、再比如天生的预言能力……又得益于他强大的记忆能力,他还记得他来到这颗行星有一个使命,那就是他要征服这颗星球,成为它的统治者并静待她的到来。 没有人乐意知道他是怎么征服这颗星球的,当然他也不屑于告诉旁人,而她也不在乎他是怎么征服这颗星球的,对她而言,只需要达成统一的结果就足够了。 于是母子分离二十年后,她把他接回了, 她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做“阿洛”,而他那时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兄弟都被她送走了,有一个深得她溺爱的孩子,打从一开始就留守在她身边,不需任何证明,被她亲自抚养。 而那个孩子竟还以长子的身份自居,试图管教他这个弟弟。 真是让人心生厌恶,那温室中的花朵凭什么对他指指点点? 从对过往的追忆中骤然清醒,他知道他又发疯了。 手上沾着血,指甲里还残留着皮肤的碎片。 来打扫房间的仆役凄惨的倒在地上,他不想再描述他的死亡画面,毕竟他已经够惨了。 这些这辈子不曾踩过厚重大地、不曾见过日出日落的凡人,他们在太空舰船上出生,从此这一生都要在虚空里度过,这已经足够悲哀了,可偏偏他还降生在第八军团,每日担惊受怕不说,现在还饱含痛苦的死在他手上。 真是凄惨。 人若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就不会出生。 人若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就不会让自己的手上沾上这样的罪。 人若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留在她身边的就不该是拉撒路。 说能够掌握命运、能够改变命运的到底是一群怎样的蠢材?要知道一切在冥冥之中都已经注定了。 那命运三女神,克洛托手持着纺锤,织就生命之线,为命运编织好了开端。拉刻西斯用标杆丈量生命之线的长度,决定了一段命运的起伏和凶吉祸福。最终所有的命运都会在阿特洛波斯的剪刀下断裂。 命运,这就是命运。 如果能决定命运的轨迹,他难道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正义凛然的领袖吗?可命运已让他成为喜欢杀戮,喜欢折磨他人的罪犯。 唯一能让这份杀戮合理化、唯一能让折磨他人正当化、让他坦然活着的就是,他这样做是在惩罚罪人。 其实他也尽心尽力的强迫自己只虐待罪人了,只是他做不到,谁叫他生下来就是疯子,而这份疯狂竟然也遗传给了他的儿子们。 他内心发出嘲笑。 母亲,你竟然造出了一整个军团的疯子,然后叫一群疯子装作英勇的骑士或传说中的英雄替你远征?殊不知他们正借此享受杀戮的快乐,为什么要造出这样一群杀手?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让他们过得很痛苦? 母亲…… 求你去死吧…… 母亲,求你去死吧。 母亲,求你去死吧! 母亲,求你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快去死吧!! 为什么要把他扔在那里,为什么要让他如此痛苦,为什么要让他如此疯狂,为什么要给他看不到幸福未来的双眼,为什么要赋予他人性和良知,为什么要给予他嗜血的欲望,为什么不爱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幻觉中,无数次、无数次杀死母亲…… 幻觉中,无数次、无数次杀死母亲。 幻觉中,无数次、无数次杀死母亲! 幻觉中,无数次、无数次杀死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他的母亲…… 在不会有任何人打扰的、死亡的黑暗里,依偎在她身体旁,舔舐着她的皮肤。 她沾满血的头发、她沾满血的脸、她沾满血的嘴唇、她沾满血的乳房、她沾满血的小腹、她沾满血的阴部…… 全部都是血的味道。 母亲的味道是血的味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孩子的诞生伴随着母亲的血和痛苦,尚在母亲的子宫蜷缩着滑向阴道时,张嘴嚎啕着要出生时,孩子就已经尝过母亲血的味道了,说起来,母亲甘甜的乳汁,也是血变得啊。 母亲是用血喂养孩子的,所以他不要羊奶和蜜,给他血吧! 他的意识在黑暗里漂浮,他已被自身的内在的痛苦折磨的奄奄一息,他走到了光明的边缘,恨意与依恋缠绕在一起。 想象着她的面容,以母亲的称呼甜腻的呼唤着:母亲,我已经完成证明,我是你的儿子啊。 可迎来的是冰一样的冷漠,她美丽的脸上不曾舒展笑颜。 想象中母亲温暖的拥抱,并没有如期到来。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母亲! 你这厌恶他的人!你这欺骗他的人!你这背叛他的人!你这抛弃他的人!你这冷落他的人!你这折磨他的人!你这蔑视他的人!你这践踏他的人!你这伤害他的人!你这撕裂他的人!你这吞没他的人。 他尖叫起来。 求求你! 不要厌恶他!不要欺骗他!不要背叛他!不要抛弃他!不要冷落他!不要折磨他!不要蔑视他!不要践踏他!不要伤害他!不要撕裂他!不要吞没他! 要爱他! 他再次看见幻觉里的她,应该说她的影子本来就无处不在,血迹里影子、房间里已经死去的尸体,都长着她的脸。 原来母亲已经被他杀死了吗,他抱起地上的尸体,母亲,我不要你死,你快活过来! “统帅。”佩德罗走进王座厅,对眼前的一切已经视若无睹,他对着自己赤身裸体、满身鲜血、状似疯癫的父亲开口道:“您最好梳洗干净、穿戴整齐,国母已对我们下达了召集令,让我们即刻前往泰拉。” 阿洛摇晃着起身,错愕道:“她要召见我?” “是的。”佩德罗点头。 他不自觉的流下泪来,“那你觉得我穿什么会比较好看?”